女孩说现在我就是6号,怎么您认为我没有她漂亮吗老板?他在心里比较一下,说,一样漂亮。女孩说难道我的指法没有她好吗老板?他用脚趾感受一下,说,一样好。女孩说我说话的声音没有她好听吗老板?他说不是,一样好听。女孩说那不都一样吗?您以后要找6号的话,就是我。她不干了。他说哦。心里盈满悲伤。
其实都一样的。他想。
女孩给他穿上袜子,穿上鞋子。他往门外走,女孩说您要到前台给钱吗老板?他说哦,忙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女孩。女孩说三十就够了老板。他说我身上没零钱。女孩说我身上也没零钱老板。他说那我去前台付钱吧。
他递给前台服务生五十块钱,等着找零。服务生翻遍抽屉,也没找出来二十块钱。服务生只好冲旁边一个小房间喊,珍姐你有没有二十块零钱?
于是他再一次看见了女孩。女孩穿着漂亮的衣裙向他走来。她冲女孩笑,女孩也冲他笑。
女孩找出二十块钱,递给服务生。服务生接过二十块钱,递给他。他说,不要了。他对女孩说,这是你的小费。
女孩皱皱眉。
服务生说珍姐现在是这里的老板。
他说没关系。真不要了。他没去接服务生递过来的二十块钱,转身离开。他有些伤心。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他终于没问。他只知道她是6号,像牛或者马的编号。也许每个足疗城里,都有这样一个6号。
他听到服务生在后面喊,拿上你的二十块!
走出三百多米远的时候,他被追上来的两个男人打倒。两个男人轮流用脚踹他的脸,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他们说你以为消费三十块钱就可以胡来?珍姐是好随便侮辱的?今天就踹死你丫的!
他躺在地上,抱紧脑袋。他想他侮辱过她吗?他不过不想接那二十块钱而已。后来他终于哭出声来。他哭出来,是因为,他不再有机会听6号说话然后递她小费。6号成为珍姐,一种声音打败一千种声音,一切都结束了。
不过一顿饭
早想请老K吃饭,今天终于有了时间。给他打电话,老K连声说行行行,去哪?我说去东来顺大酒店吧,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老K大着声音说,没问题。能感觉到他在那边把胸脯拍得咚咚直响。
老K在某局任要职,曾帮过我不少忙。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实在是给足了面子。
下楼时,碰上出来扔垃圾的老孙。我说扔垃圾呢老孙?老孙说是啊,你去哪?我说去吃饭。老孙问一个人?我说是。老孙说正好今天老婆回娘家了,我还没吃饭,蹭你一顿?我说正有此意。老孙说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啊!我说知道啦,快上车吧。
老孙在车上不停地问我要去哪里吃。我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其实那时我很为刚才的冒失后悔。我为什么要骗他是一个人吃饭呢?我说我一个人,他就跟来了。他跟来其实也没什么,好几次饭局本不该有他,他都跟来了。问题是今天我请的是老K。而他和老K,不敢说不共戴天,起码两人见了面,也是分外眼红。
他们在两年前结下仇。本来也是很好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就翻了脸。当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可仇恨这东西,你越拿它当回事,它就越是刻骨。拿老K和老孙来说,见了面,互相打个招呼,我想那芥蒂也就解开了。却偏不。每次碰上,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似乎要把对方生吞下去。那表情,总让人怀疑对方杀了他亲爹或者拐卖了他老婆,连旁边看着的人,都会有魂飞魄散的感觉。
其实刚才,我也是为老孙好,免得他听到老K的名字不自在。哪想这家伙就真信了,就跟来了。现在只能暗自祈祷他们见了面,千万别在酒店里直播出华山论剑。
点好菜,嘱咐服务员一会儿再上。心里越想越怕,只好跟老孙摊牌。
我说其实今天并不是只有咱俩。只有咱俩,来这么高级的馆子干嘛?还有老K……
还有老K?老孙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你,我,老K。我说。
老孙站起来就走。
赶忙拉住他。我说刚才不敢跟你说,是怕你不痛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见面怕什么呢?
也是。老孙点点头,我这么走了,他知道了,还以为我怕他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走了!老孙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恶狠狠地说,今天就会会他!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记耳光。他走就走呗,我拉他干什么?现在我这算什么?调拨离间?万一一会儿两个人真干上了,血溅三尺不说,我还不等于把两位朋友都给得罪了?
只好开导老孙。我说其实你们见见面也好,两个人吃顿饭,握握手,就重归于好了。是不是?不瞒你说,老K早想和你和好了。今天上午他还叮嘱我,如果碰上你,千万叫上。
扯淡。老孙当然不信。
扯不扯淡,一会儿他来,你就知道了。给个笑脸握握手,老孙你就掉架子了?
老孙低头想了想,对我说,等他来了再说。
虽然表情仍然恶狠狠的,但从他的语气中,还是听出了缓和的意思。我想如果他真的先和老K握了手,那么,两个人应该会重归于好吧?这样看来,今天,我叫老孙来,还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十二点整,给老K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来。老K在那边抱歉地说,临时有些事,十分钟后肯定到。
放下电话,见老孙正盯着我看。他不来了?老孙问。
来。我说,临时有些事,十分钟后准到。
老孙撇撇嘴。
十分钟过去,仍然不见老K的影子,只好再一次拨通他的电话。老K再次抱歉地说,手边的事还没理完,马上马上。然后问我,还有别人吗今天?
有。我说。
那正好你们先吃吧,别等我。老K说,我可能还得十分钟。然后电话就挂断了,竟没问我和谁在一起。——他根本猜不到会是老孙。
我看到老孙的表情开始难看了。他还是不肯来?老孙问。
有点急事,还得十分钟。我说,要不,咱俩边吃边等?
不。老孙说,再等十分钟,看他耍什么花样?
十分钟后,再拨通老K电话,倒是老K有些不麻烦了。不是让你们先吃着吗?他的声音很大,你怎么这么不实在?
我看到老孙“腾”地站起来,往外走。我说老孙……老孙急忙冲我摆手。今天不关你的事老周,他说,别管老K这孙子是不敢来,不屑来,还是故意让我难堪,总之,我们这辈子别算和好了。
你误会了。我赶忙说,他不知道你会来……服务员,上菜吧!
你不是说他要你叫上我吗?老孙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别解释了老周,我懂。
菜上来了,饭桌上却只剩下我自己。可是我哪还有心思吃饭?跟服务生要了四个饭盒,打了包,下楼,正好碰见老K。
吃完了?老K笑着问。
我冲他扬扬手里的饭盒。忙完了?我反问。
刚才我在门口,遇到老孙了。老K说,这孙子的眼珠子,瞪得比铃铛都大。脸也红得像猴屁股。你们喝了不少吧?
一滴都没喝。我说。
不可能吧?老K开始复杂地笑,好不容易摆一桌鸿门宴,能不喝点?
什么鸿门宴?我有些恼火。
别装了老周。老K说,不摆鸿门宴你把老孙拉来干嘛?并且,等我来了,你们连碗汤都没给我留,这不是鸿门宴是什么?
我盯着老K的脸,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在小区,再一次碰上老孙。刚想冲他发火,老孙却抢先冲我笑。
刚才我想明白了,你的鸿门宴摆得还真不错。老孙说,我千躲万躲,还是被你和老K给耍了。说完,不容我分辨,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我呆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请老K吃饭,他迟到了,我碰上老孙并叫上了他,老孙和老K以前有些过节,好像就这些。还有别的吗?没有了。
不过一顿饭。怎么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变 脸
下班后刘局长和几位朋友去夜总会喝酒。之所以选中那家夜总会,一是那里环境幽雅,且透着一种旧上海的风情;二是那里有一个拳头节目——川剧变脸绝活。刘局长虽然对川剧兴趣不大,但他请来的那几位朋友中,却有几位是铁杆川剧迷。更要命的是,其中最迷的那位,可以直接决定到刘局长的仕途。
所以刘局长当然要来这家夜总会。他对那位朋友拍拍胸脯说,这里的变脸绝活,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哟!
但直到他们喝完第三瓶人头马,这变脸还是没有动静。刘局长急了,去问夜总会经理。经理说,非常对不起,那个变脸的川剧演员刚犯了急性阑尾炎,正在医院躺着呢。不过没关系,夜总会今天会考虑给所有的顾客打五折。刘局长心想,遭了!已经跟朋友拍了胸脯的事,结果却没得看了,他会不会认为我在耍他?
刘局长跟夜总会经理商量,能不能找别的演员替一下?经理说,这种绝活,会的人本来就极少。加上现在全国的夜总会都在争抢会变脸的川剧演员,你让我去哪儿找人?刘局长想了想,说,要不我来试试?经理用怀疑的眼光看看他说,你会变脸?刘局长说,会些皮毛,应该不会砸了你的场子。经理心想,救场如救火,事到如今,让他试试也成。如果他真能演好,优惠的这五折费用岂不是省下了?退一万步,就算他演不好,客人们把他当成个垫场的小丑,说不定也会心花怒放吧。于是点头答应。
别说,刘局长去化妆间披挂了行头,还真象那么回事。但夜总会经理突然说,糟糕,忘了件大事,脸谱都在那位演员家里放着呢!这可是机密,化妆间里没有的。刘局长说不怕不怕,我变脸不用脸谱。经理说你开什么玩笑?刘局长拍拍他的肩,哥们放心,保证不会砸了你的招牌。
锣鼓响,钢钢钢钢钢,刘局长踩着鼓点来到台上,啪嗒,一个美妙的亮相。他向下面瞅了瞅,几位朋友正扭头朝这边看呢。那位关系到他仕途的朋友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似在说:啊?怎么一会工夫,老刘就成川剧演员了?刘局长心中暗喜,拿手一挡脸,然后猛一甩头,啪,那脸就变了样子,刚才还是一张慈祥的老实人面孔,霎间就变得眼鼻移位,凶神恶煞。
台下一个女孩子当场被吓哭。
好!掌声四起。
啪,刘局长再一甩头,又变出了另外一张脸。那是一张可怜巴巴的脸,透着无比的卑微和低贱,这张脸看得台下一位小伙子痛苦流涕,嚎叫着将一块钱钢蹦儿扔了上去。啪啪啪,随着刘局长脑袋的快速甩动,英俊的脸、丑陋的脸、兴奋的脸、沮丧的脸、热情的脸、冷漠的脸、信心百倍的脸、无可奈何的脸、高傲威武的脸、低声下气的脸……一张张蹦将出来,惟妙惟肖,精彩绝伦。好!好!好!台下观众几近疯狂,他的那几位朋友更是兴奋无比,一连坐断了好几张椅子。
毋庸置疑,这是一场相当完美的变脸绝活表演。
去化妆间脱掉行头的时候,夜总会经理拿着一摞钱对刘经理说,非常感谢兄弟的救场。我看以后您就来我们这儿表演吧,您可比那位川剧演员专业多了。刘局长伸手接过那摞钱,心想,你以为我是救你的场?我是救自己的场啊!我来你这儿表演?别说这点钱,后面加上两个零,我也不干啊!
由于这次出色的变脸表演,刘局长和那位关系到他仕途的朋友,竟成了真正的朋友。半年后,刘局长如愿升职。
一次刘局长在家里喝酒,喝得有点多。老婆说,跟了你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你还会变脸!今天你一定得告诉我,你这变脸绝活,到底是怎么学来的?
刘局长大着舌头说,谁告诉你我会变脸的?
老婆说,现在谁不知道你是变脸高手啊!快说怎么学的?
刘局长哈哈一笑,这玩艺儿还用学?现在当领导的,哪个不会变脸?!
9月9日自杀事件
中午和大虎他们喝酒,老牛一个人喝下八两二锅头。还想再喝,被大虎拉住。大虎说再喝可就多啦。老牛说没事,最多时我喝过一斤二,照样下地干活。大虎说吹牛吧你,一斤二,喝不死你我去死!老牛就抓起酒瓶,对着瓶口喝起来。那天老牛真的喝下一斤二两,没喝死,大虎当然也没去死。喝完了,老牛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说,喝死了也不怕,早他娘活够了。他一边说一边笑,看不出任何“活够了”的迹象。笑着笑着一线鼻涕就流下来,被老牛滋溜一下吸了回去。
楼房开始封顶了,所以老牛们的活儿就轻松一些。下午老牛靠在一袋水泥上抽烟,包工头王文凑过来,问老牛,听说你想自杀?老牛那时脑袋正痛,就嗯了一声。王文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好死不如赖活啊!老牛想逗逗王文,就说,总这么赖活,有什么意思?王文睁大眼睛说,什么事想不开啊?老牛不想搭理他,要走,却被王文拦住。千万不要干傻事啊!王文说,你一死,上面来人查,还以为是我拖欠工钱呢!老牛心里骂,你他娘本来就拖欠工钱。王文接着说,就算你真的想自杀,也不能选择这几天啊!你这等于把我给卖了,是不是?这时老牛已经走远了,却仍然听见王文在后面喊,要自杀,也得等回了家再说啊!
那几天,很多工友见了老牛的第一句话不再是“吃了吗?”,而是“还没去死?”。说这话时,个个眉开眼笑。
几天后老牛再一次和大虎凑在一起喝酒,正喝着,大虎的手机响了,大虎就对着手机呜呜哇哇地喊。大虎是工友里惟一有手机的人,晚上他总拿手机来玩游戏。等大虎打完电话,老牛说,借我用用?又说,给你嫂子打个电话。老牛接过大虎递过来的手机,拔了一个号码,说,找你姨,我二十分钟后再打。说完他关了电话,朝大虎笑笑说,手机这玩艺儿,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