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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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他迎着晨曦,继续唱着民歌“五月五,过端午,吃粽子,划龙船,袁仰山当团长,花的大洋用船装,固城湖边东坝倒,北寺塔上漂稻草”。他两眼放射着灿烂之光,脸上偶尔闪现出一股稚嫩之气,显示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但那一身戎装,尽显着主人的特殊生涯,神情中自然流露着在战争岁月中铸成的那种特有的机智与成熟,那书有“N4A”的臂章,那缠绕的圈轮的绑带,都在彰显着与年龄并不相称的成熟。

“陈军需,老是辛苦你们新四军,真不好意思。”刘秀金从门里出来,一把抓住担子,要换过肩来。

“不用了,大叔,这是应该的。”他径直走向屋里,放下担子,右手轻轻一提,左手一抬桶底,水哗哗地冲向水缸里。

“我来吧,我来吧。”刘秀金又要抢担子。

“不用了,大叔,你歇着吧,这水该我们年轻人挑,马上过八月半了,用水更多,满满一缸水,用不了几天,我得挑满它。”说完他挑起两只空水桶,又向池塘走去。

刚才追赶小陈的中年妇女对着打扫的战士们,一连声地道谢,“新四军真好,秀金,慰问新四军的锦旗弄好没有?”

“我马上去后周街,你们把军鞋捆好,菱藕洗好,到地里多拔些菜。”

小陈连续挑了三次,一个直径近半米的水缸盈满了清清的水。

小陈刚放下担子,便听哨声响起,他和几个小战士马上整理好衣裳,戴上帽子,拿起枪,向村中走去,那哨声是出早操的信号声。

望着小陈的背影,刘秀金夫妇两眼充满了感激之情。

一九三九年的秋天,陆平东到后周搞减租减息工作和筹集公粮,有些农救会成员没有进行实际调查,对一些地主的田地产估计过头,引起了一些地主的不满,刘秀金便是其中一例。在刘太公手上,刘家地产大,财产大,四方有名,待刘太公离世,三个儿子因吃白粉,田产几乎吃尽,已徒有虚名了。陆平东了解实情后,便作了调查,刘秀金很是感激,在缴公粮时多缴了几担米,还帮助新四军贮藏公粮,筹集钱款。

新四军进入塘马后,陈辉见刘秀金嗜吃白粉,便对其劝说,使其慢慢地脱离烟瘾,又对其进行了许多抗日的宣传教育,使其真正认识到只有共产党、新四军才是真正的抗日力量。

刘秀金含着钦佩的眼神说:“陈军需呀,你们新四军刚来时,我在竹箦桥见过。哎,那时你们只有几支破枪,国军几十万人都敌不过日本人,你们能行吗?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只有共产党的军队才能救中国,我们老百姓常听到新四军打胜仗,如韦岗战斗、东湾战斗、延陵战斗。而国军真失望呀,两个师的兵力在溧阳,没打过像样的仗,对着老百姓却神气活现。”

说着说着,刘秀金便想起了日军的暴行。一九三七年冬,刘秀金与刘正兴意欲到罗村坝买年货,途经黄金山,发现黄金山村史老大家门口一片哭声,原来日军追击国民党至黄金山下,俘获数十人,押解社头镇,途经史老大家门口,史老大发现其中一人有些面熟,细一看,原来是社头许家嘴的一个青年,前不久考取了南京的一个陆军学校。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日军一见马上抓住史老大,说他是抗日分子。日军指挥官,拔出战刀,把史老大的头砍下来,还挂在糖莲树上,史老大一家人意欲上前解围,日军放出军犬,接连咬伤数人。日军见群众有不平之色,索性停止前进,开始屠杀中国军人,还强迫村民观看。他们先把十名中国军人推入池塘中,三九寒冬,穿了棉袄的人都冻得直哆嗦,冷水中的人哪经得起冰水的寒冻,中国军人个个冻得乱蹿乱跳,叫骂声激荡四周。

然后日军把他们拖上来,扒光衣服,把他们硬邦邦的身体往火上烤,这一冷一热激得军人惨叫声声,直听得皮肤被烧裂的嗞嗞声,鬼子笑声一片,笑得嘴脸全变了形。

然后他们把中国军人绑在树上,十个鬼子一一对着中国军人,端着刺刀叫喊着往前刺杀,但一连三次,日军都在刺刀将要刺进中国军人胸前、中国军人惨叫着闭上眼、被迫围观的群众扭转脸时,则收住枪,到第四次,中国军人以为日军只是佯装刺杀,睁眼面对,围观群众也以为这一次也是佯刺的,突然十把刺刀齐齐刺入军人的胸中,军人的惨叫声、鲜血的喷射声、群众惊骇哭叫声以及日军的狞笑声,回荡在整个山村。

日军的兽性一下子勃发起来,他们又把群众和其他被俘的中国军人赶至黄金山东面的竹林旁,先是用刺刀剜中国军人的肛门,抽出大肠肠头,然后把竹竿压成弧形把竹竿用线系上,另一头则连着中国军人的大肠头上。然后一声喝,齐齐松开压在竹竿上的手,竹竿用力反弹,中国军人的肠子被迅速从肛门拖出。其惨状实难形容,见惯了土匪横行的黄金山村民竟当场被吓晕四人,有两人再也没醒来。

然后日军用刀劈、火烧、活剐、狗咬等方法,把剩余的中国军人活活弄死,然后烧了几间草房,扬长而去。

面对日军暴行,满村的火光,众人的尖叫,刘秀金、刘正兴被吓呆了,二人算是见多识广,古往今来的事也听多了,还从没有看见过这样惨绝人寰的暴行,两人眼冒怒火,想追上去和日军拼了,但一想到赤手空拳,只得作罢。

日军一走,两人哪敢去罗村坝买东西,立即返回塘马,把此事一讲,众人皆骇,他们马上找到族长进行商议,要加强村中的防务力量,家家实行联防。他们又联合新店、观阳、邵笪等村实行村村联防,派人巡逻,一有情况,则敲锣打鼓,相互支援。

塘马,宁静被打破,古老的生活秩序,出现了裂缝。

陈辉和陆平东等民运工作者乘机陆陆续续对他讲了一些统一战线、战争形势、武装斗争的道理,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塘马先后成立了农救会、青抗会,群众工作红红火火,地主开明,保长也成为白面红心的典型,塘马村为新四军在路南的重要基地。老百姓流传着这样的谚语:“北有磨盘山,南有塘马村,军民一家人,共同抗敌寇。”

…………

战士们出早操回来了,便坐在老榉树下准备吃早饭。

太阳升起,大地一片明辉,榉树上的露珠沾着金光,小小的叶子上叶脉分明。那高高的树冠上,麻雀不时飞起又栖落,白头翁又展开那亮丽的嗓子,吟唱着它的“诸葛亮”来。那粗大的树干上网状似的刀痕中爬着许多小蚂蚁,有几只停下来,像在谛听着什么。

大树下有好几只圆圆的石凳子,还有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刻有一个象棋盘,昔日这儿是村民聚会、娱乐乘凉的好场所,现在是新四军用餐的地方。

炊事员老吴挑着担子过来了,他一头挑着稀粥,一头挑着山芋,山芋上面放着一些萝卜干。

蒋氏端着一个陶钵出来了,里面盛满了刚炒好的豆渣,由于放了一些大蒜苗,这新鲜豆腐渣便发出一股特有的香味。

“大婶,你们也很苦,老给我们做菜,我们担当不起了。”陈辉站了起来。

“说哪里的话呀,罗、廖司令带着你们打日本鬼子,我们才过上安稳日子,这一点东西算什么?”蒋氏把陶钵放在巨大的石台台面上,他又转过身对炊事员老吴叫道:“吴师傅呀,你们老吃山芋,行吗?”

老吴用手在灰乎乎的围裙上擦了擦,用带有浓重的闽南腔说着:“大婶呀,今年可艰苦呀,上半年收成差呀,战士们每人每天三钱油、三钱盐、一斤菜呀。罗、廖司令和战士们吃得一样,他们还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钱放到战士们伙食里去呢。”他依然给战士们舀着粥,每舀一次,都要用勺搅一搅,那米花在清水中翻腾一下,随着热气的消散,米花又沉入桶底。“小陈呀,年底伙食标准会提高些吗?”

陈辉咬了一口山芋,又喝了一口清汤清水的稀粥,“眼下也不好说,同志们呀,我们能吃上山芋,喝上粥,现在能吃上豆腐渣,是苏南老百姓支持的结果,否则也许粥也喝不上。我们现在是苦一点,可比起老红军,我们要好得多,比起以前东路的伤病员要好得多,你们知道东路的伤病员吃的是什么呀?是芦根呀,待我们赶走日本人,我们可以常常吃上红烧肉了。”

“对,我们是苦了点,可我们心里是甜的,热的。”一个战士用筷子挑起一块豆腐渣,“苏南的老百姓对我们太好了,有老百姓支持,我们什么样的苦都受得了。”

“对,对,对。”战士们咬着山芋,吃着萝卜干,咀嚼着豆腐渣,朝霞照在脸上,脸膛红红的,旺盛的斗志在眉宇间展开,乐观的情绪全身四溢……此时,白头翁叫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