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雨一连下了几天,马秀华在教室里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发愣。这个懂事的孩子担心,这么大的雨,家里种的庄稼会不会给水冲垮,还有房子会不会给风吹倒,家里自从父亲出门后,里里外外的事都由母亲一人做了。一到周六下午放学,秀华就早早回家去帮忙。
远在深圳市打工的马风光也如女儿秀华一样想着家。屈指算来,来深圳好几个月了,不知家中怎样了。虽然秀华来信总说一切都好,但没见着心里还是不踏实。家里一个妇道人家撑着,几亩田在农忙时节要请本族兄弟帮忙,还有三个小孩要读书,事情多着呢。原想在春节几天后请假回家一趟的,没想到仓库主管突然胃出血大病了一场,没人可顶替,要想请假回家实在开不了口啊。最近仓库主管总算康复回来上班了,马风光于是向经理请假回家看看。经理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一个星期的假。这马风光表现太好了,来了几个月还没请过假呢。
马风光高高兴兴地给老婆、孩子买了东西。他要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出门在外就是不同,现在他也有“洋货”买回家了。他没想到,几个月在外,后院竟然起火了。
黄昏时,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中,老婆和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翻看着包装精美的商品。马风光喝着秀丽给他倒的开水,对两个孩子说着外面的精彩世界。阿雄听到深圳的楼高达几十层时,眼睛瞪得大大的,嚷着也要去深圳。
在家中美美地搂着老婆睡了一觉,第二天,马风光步出了家门。出门这么久,家里多亏乡亲们的照顾才有今天呢。昨天回来太晚了,来不及与邻居们亲热呢。他口袋里装着在深圳时别人送给他的一包中华烟。这烟贵得很,这一包烟可买一百斤谷子呢。他实在舍不得抽,现在回到家里让乡亲们享受一番。
他最先想到拜访本家的东彪叔公。他老人家今年近八十岁了,身板还硬朗,他对马风光一家可关心了。马风光在家时经常到他家串门。马风光向东彪叔公家一路走去,经过几户人家时,几人都与他打了招呼:“回来啦。”马风光立即掏出中华烟一一敬了一支。有些人接过烟后看着烟问了一句:“阿光,发财啦?”当然也有一些人机械地接过烟,看都没看就点着了火。他们不知道,这火烧掉的是几斤米的价值。
东彪叔公刚好就在家门口坐着修理农具,马风光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抬起了头,见是马风光,站了起来说:“我昨晚到睡着了才听说你回来了呢。进来坐吧。”他把农具移到屋檐的一角。
“彪叔公,你忙啥呢?”马风光边打招呼边给彪叔公发了一支香烟。进去坐下不久,彪叔公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风光,你怎么一出门就走了几个月才回来?很忙吗?”听马风光说了没回来的原因后,彪叔公“唉”的一声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烟沉思着,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在外几个月,马风光也懂得察言观色了。他见彪叔公的神色,知他有话要说,忙问:“彪叔公,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过几天我又要走了。那老板对我很不错的,阿华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回到县城读书的。”
彪叔公弹了烟灰,咳嗽了一下,小声地说:“嗯,我不说没人敢对你说的。马家廷与你老婆好上了,这真是族辱啊!”
什么?有这种事?马风光大吃一惊!马家廷?他竟敢勾引我老婆,这——太出人意料了!如果说是村中其他人还可相信,说老婆是与他,真是耻上加耻啊!但这话是德高望重的彪叔公说出来的,不容不信啊。
这马家廷是本村人,六十多岁的五保户,孤身一人住在马家祖祠,平时咳嗽不止,像得了肺痨病似的,都咳得半驼背了。生活的艰辛,使他看上去像70多岁的老人。平时他到处给人打一些短工,赚一点生活费。一个连油盐都没有着落的半死老头,怎么……
见马风光一脸怒气,彪叔公深怕事态扩大,闹出人命那就不好了。忙打圆场:“风光,你回去问清楚后再说不迟。如果你老婆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再犯,我看也就算了。她一人在家这么久,也难为她了。”他深怕这事一闹大,这个家就拆散了,后果就更严重。他眼看着这伤风败俗的事发生又不能坐视不管。
马风光点了点头,辞别了彪叔公向家里走去。他感到,背后的人在议论着什么,似乎都在说他老婆与马家廷的事。他感到气愤难忍了。这事在城里人说来,老婆就是红杏出墙,给他戴绿帽子了,这可是奇耻大辱啊。何况还是找了一个令人作呕的邋遢老头!别人会怎样看你马风光。
他气呼呼地一脚踢开家门,见老婆正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饭没反应,又拿起茶碗砸了一下桌子。响声终于惊醒了马素青,她抬起头来看着马风光那铁青的脸,先是吃了一惊,之后似乎有所预感了。她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风光,怎么了?”
“怎么了?你知道你干的好事!”马风光把脸翻向另一边。
做贼心虚的马素青“哇”地哭了一声,跑进房间里了。马风光紧跟着追进来,扯着她的头发问:“你为何要跟这种人鬼混?”
马素青小声地哭泣着,低头一言不发。
“好啊!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你反在家偷人了!”边说边扬起了手,但打不下去,在半空中举着。他可从来没打过老婆啊。
“不!”马素青哭着辩解,“是他偷我。我是被迫,一时糊涂的。”
“好,你把事情经过说出来。”马风光放下了手。
原来,前段时间田里的活儿紧张,马素青见马家廷没有什么事可做,就请他来帮忙。本来这在村中是很正常的事,问题主要出在马家廷。马家廷这个老光棍在帮马素青干了几天活后,见马素青总是一人在家,淫心顿起。起初马素青也是严守贞节之道,对马家廷严词拒绝。马家廷久攻不下,突想起一计:用钱!这一天,马家廷见家里只有素青一人,便强行侵犯了她。事后扔下五十元,扬长而去。马素青也不敢声张,却纵容了马家廷。几次三番被马家廷得逞,每次他都扔下钱,以示安慰。马素青也就依从了。
马素青一说完,就开箱取出六张五十元给马风光看。
马风光气愤已极,一巴掌把钱打飞了,骂道:“你这个臭婊子,算我瞎了眼,与你结婚!”
“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马素青忙弯下腰捡那散落在地的钱。
马风光气愤难忍,上前去左手揪住老婆的头发,右手猛地扇了她两下耳光。
“啊?你敢打我?你敢打我?”马素青捂着火辣辣的脸,含着泪指着马风光问。
这是她第一次被马风光打啊。马风光一时也呆住了。
“你滚!你滚回牛家坪去!滚回牛家坪去!这里不是你的家!”马素青哭骂着。原来,马风光原叫牛国庆,家在偏僻的深山沟牛家坪,兄弟七八个,穷得远近闻名。马素青父母无子,牛国庆入赘马家,改名为马风光。
马素青一闹,马风光一时不知所措。真的离开马家的话,他就马风光一无所有了。到哪儿去呢?家中的兄弟只剩下一个在穷山沟里娶了个不知冷暖的疯女人继承香火,其他几个都像他一样到各家各户改了姓名。真是人穷气短,给马素青一骂,马风光很快就耷拉了脑袋,反而像是自己做了错事一样。唉,还是彪叔公说得好,能承认错误,只要她以后还跟着自己就行了。自己这个国际级穷困户能有个老婆就算万幸了,还想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过了好一会儿后,双方冷静了下来。马风光看着桌子上的六张五十元,暗想这糟老头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于是拿起一张仔细看了看。他忽然感到不对劲,这是假币吧。
马素青一听是假币,忙取过来高高举起对着光线看,果然发现那水印模糊不清;再看那印刷质量,与马风光口袋里取出的真币一比较,那张假币很明显就可看出来了。
马素青铁青着脸说:“这死鬼!我去找他!”说完抓过假币就要冲出去。
马风光忙把她抱住:“别去找了,闹大了,丢人啊,还是不要声张吧。”
“我咽不下这口气啊。白白便宜了他……”马素青挣扎着说。
“现在别去,等平静点再去论理。”马风光说。马素青只好坐下,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死鬼从哪弄来这么多假币骗人。
马家廷此时躲到村外去了。他见马风光一回来,就担心东窗事发,赶紧溜之大吉。对于他来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毫无后顾之忧。至于那些假币是从哪里来的。这是上次他去县城溜达的时候,在街头一处卖老鼠药的地摊看热闹,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一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高潮镇里一个偏僻山窝里的养鸡场的管理员。此人姓张名洋,马家廷早就认识他的。张洋神秘兮兮地把马家廷拉到僻静处,然后问马家廷要不要换假币,用三十元真币换一百元假币。当时马家廷高兴得要死,认为要发财了,把身上带来的一百五十元全换成了假币。马家廷口袋里兜着五百元,感觉如大款一般。他到商店美滋滋地选购商品,然后到收银台交钱,钱一到收银员的手还没过点钞机就给退了回来。马家廷又转到其他商场,结果差点给扭送到公安局。马家廷气急败坏,回到镇里找张洋退钱,但张洋已翻脸不认人了,说早已说好是假币,双方自愿交易,退钱没有道理。马家廷才不管理不理,威胁张洋不退钱就去买炸药炸他的养鸡场。这一吓果然有效,张洋也怕这个无牵无挂的人什么事都敢干,忙好言相劝,给了他六十元收回二百元假币方罢。又对他进行使用假币的辅导,要他别选大商场,最好到农村的小商店购买才不容易被发现。马家廷后来试了多次,但店家总能发现,结果半年了还是用不出去。直到后来勾引上马素青,黑暗之中把假币全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