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人们想用一番大道理来去教育孩子们,企图孩子们在了解人类心理天性的同时,再去了解一些将我们的倾向变为了恶习的外部原因,如果我们一下子就可以使孩子们,从自己用感官感觉的事物中,转移到用脑筋思维的事物时,我们就要采用一种孩子们根本无法懂得的形而上学的办法,我们便会重新遇到,你一直是十分小心地避免的麻烦,就要给孩子们讲一些劝世文似的教条,就要在孩子们的思想当中用老师们的经验,以及威信去代替他们自己的理智和经验。
为了同时移除掉这两个障碍,为了使孩子们既能够了解他人的心,而又不去败坏自己的心,我计划将离开我们很远的人,指给他们去看,让他们看其他地点和其他时间的人,以便孩子们日后遇到了那样的场合,而不知道如何应付那些场合里的活动。所以,在这个时候,是到了给孩子们讲解历史的时候了,通过历史,孩子们就用不着学习什么哲学,也能够深入去了解人心;通过了解历史,孩子们就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不带任何情绪和偏见,去分析人,而不以同谋或是控诉人的身份去对他们进行判断。
为了使孩子们认识人,就必须从人们的行为中去认识他们。在社会上,我们听见的是人们的讲话,在口同头上讲一套,背后里讲一套,将他们的行为隐藏起来;而在历史上,恰恰相反,他们的行为就要被无情的揭露出来,我们就要对照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对他们进行评判。他们所讲的任何话语,都有助于我们对他们的行为加以评价。由于将他们的所作所为以及言行都加以进行比较,我们就可以分析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而在表面上又装成什么样子。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表面上越是伪装的深藏不露的人,我们愈是能够了解他们。
只可惜我们建议孩子们用这种方法去做,可能会有危险,或有好几种缺点。因为若要非常客观或是公正不偏地去判断和评价他人,那将是非常困难的。历史的最大弊病之一就是,它从人类较坏的层面描写人的时候居多,从好的层面描写人的时候很少;因为历史感兴趣的只是某个时代的革命和巨大的动乱,所以,只要人民在太平政治之下,安定地过着繁荣昌盛的幸福生活,它便毫无记载,只有一个国家的人民,自己不能够满足自己的要求,才会插手邻国人民生活一类的事情,或者让邻国的人民来插手管理他们的生活的时候,它才开始记述他们的生活活动,历史在他们已经处在快要衰亡的时期,才会对他们进行描写。
我们的一切历史都是从它们应该宣告结束的时期才开始写的。我们对那些已经消亡的民族的历史,已经是了解和掌握得够多的了;我们所欠缺的是人口政治兴旺的民族的历史,它们是那样的善良和幸福,以至于使历史对这样的情景无话可说。实际上,甚至到了现在,在今天,我们还发现将国家治理得很好的政府,即使这样,还不喜欢人们去谈论。我们所了解和清楚的尽是些坏事情,好的事情几乎是没有人提过。只有坏人才会出名,做好人不是被大家忘记就是被大家当作笑料。由此可以看出,历史像是哲学一样,也是在不断地对人类进行诋毁。
另外,在历史中所记述的那些真实的东西,并不是如何经过就如何准确地去描写,它们在历史学家的思维头脑里变了一个样子,他们依照自己的兴趣塑造成了一种形式,它们带有自己很重的偏见的色彩。哪一个历史学家,能够非常准确地使读者身临其境置身于事件经过的地方呢,让人们看见那件事情的真实经过呢?无知和偏袒将整个事件给化了一次装。就算不是歪曲历史的事实,但如果将跟那个事件有关的环境因素加以缩小或夸大,结果就会使它的面貌有很大的不同!将同一个事件放在不同的观点里去看,就不大像是原来的样子了,其实,除了观看者的思维模式以外,其他的什么也都没有改变。
你告诉我的就算是一个真实的事件,但你没有使我依照它原始的本来样子去看它,这能说是对事实尊重吗?有多少次是由于添加了一株树或减少了一株树,是因为左边有一块岩石或是右边有一块岩石,是由于一阵猛烈的风刮起的一股恼人的沙尘,而决定了战争的胜负,但是还没有哪一个人能够看出这种原因!是不是这样就使得历史学家,不能像目睹者那样确切地向你述说胜负的原因了呢?
当我不清楚其中都说了些什么道理的时候,那些事实对我便没有任何的意义,一件事情,我既然不知道它真实的原因,哪里能从其中获得什么教训呢?历史学家便可以告诉我们一个原因,但这个历史是由他杜撰出来的;至于说到评论的事情,尽管是讲得五花八门,但其本身也不过是一种猜疑的办法,只可以在几种谎言里选一个与真实的事件最相像的谎言。
你看过描写珈桑德拉或克利奥帕特拉或任何一个这种人物的书籍吗?做书的人选择一个大家都知晓的事件,依照他自己的思想和观点进行改编,并虚构一些情节,和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和臆想再给予形象化加以渲染,讲了一个故事事件又一个故事事件,使他的东西在读者看来的确是津津乐道的。在我看来,这样的传奇故事和我们所读的历史,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如果说有很大的区别的话,只是小说家一味描绘他自己的相像力,而历史学家则正好相反,是盲从他人的无限的想象。此外,如果你喜欢听的话,我还需要补充一点,那就是:小说家好歹还抱有一个道德的目的,而历史学家不会。
大家也许会这样去说,历史的真实和忠实的记载,还不如它真实的风俗,只要将人类的心理描写得很好,则历史事件叙述得是不是真实和忠实,是没有多大区别和关系的;因为归根结底,两千年前发生的事件,在时间上来说太久了,对我们的现实又能有多大的意义?
如果那些形象是照着最初自然的样子进行描写的,则这些人的看法就是正确的;但如果其中大多数都是按照历史学家的想象的样子来进行描写的,则我们岂不是等于又碰到了想要避免的麻烦,岂不将自己从老师身上夺取过来的那点威信,又献给了历史学家了吗?如果说可以让我的学生认识一些不真实的图形,那么,我宁愿自己来画,而不愿意由别人来画这种图形,因为我这样做,至少可以使孩子们能够更好地了解这些虚构的图形。
对一个孩子来说,那些一边进行叙事一边又加上自己的看法和评说的历史学家,是最坏不过的了。所谓的事实,就让孩子们自己去评判好了;只有这样,孩子们才能学会了解人类。如果老是拿作者的评判的话语来指导他,则孩子们就只能借用他人的眼睛去看待问题,有朝一日,一旦失去了这些眼睛,他就什么都不能看到了。
让孩子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活动,大人们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看着他,看一看孩子们究竟要去做些什么和要去怎样做。由于孩子们不需要表明自己是自由的,所以,孩子们不会只为了显示一下自己,就去凭自己的能力去活动,和卤莽地去做:难道孩子们不清楚他自己始终是自己的主人吗?孩子们灵敏、机警、神采奕奕,他们的活动充满了他这个年龄的活力,但是,大人们所看到的那些活动,是一个是漫无目的活动。
尽管孩子在这个时候,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但是,他绝对不会去做他力所不能及的活动和事情,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和力量已经做过试验,所以,是有很好的预计的;他所使用的方法和方式始终会适合于自己的意图,可以说,孩子们没有成功的把握就绝对不会去行动。他用自己的眼睛努力地看,因此,他不会看到什么就愚蠢地去问他人;他会亲自观察,先弄清楚他想要做什么或是想要清楚什么东西之后,他才开始行动或是去发问。如果他遇到什么意外的不能自己解决的困难,他烦恼的心情也不像他人那样的严重;如果遇到了危险,他也不会感到有特别的害怕。
由于孩子们的相像力还处在停滞的状态,同时,我们还没有使它们活跃起来,所以,他们只能看到现实存在的情景,只能照着危险的真实程度去估计危险,因此,孩子的头脑能够始终保持冷静。自然的需求压在孩子的身上,孩子们是无法违背的;他们一生下来就受到了需要的自然束缚,现在,他对眼前的这种现状已经是习惯了,所以在任何时候看上去,他都表现得很平静。
让孩子去工作或是去游戏,在他们看来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因为他的工作就是去游戏。他做一切的事情,都是保持有无限的激情,令人开心和振奋,表现出来的动作是那样的大方,令人一看就有一种喜悦的心情。从孩子所做的事情就同时可以看出,孩子的心理倾向和他所拥有的知识的范围。当你看着一个态度沉着、面貌开朗、眼睛灵活而带着笑容的俊俏的孩子,开开心心地再做他最重要的事情,或者专心之至地嬉戏游戏的时候,岂不感到快乐、心里乐呵呵吗?
你们现在要不要对他们做一个比较的实验观察呢?叫他与别的孩子混在一起,他想怎样做,就让他怎样去做。你马上就能看出哪一个孩子长得真正的好,哪一个孩子长得最接近他们那种年龄的完善境地。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中,没有哪一个孩子的动作比他更加敏捷,而他则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孩子的身体都长得健康和结实。
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他的气力与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们的气力是一样的,但手脚的灵巧度则胜过他们。对孩子们这个年龄所能理解的一切事情,他比他们都更加善于推理、判断和预测。说到跑、跳、运动、抬重物、估计距离、摇晃东西、争夺锦标和发明游戏,我甚至可以说,连大自然都要听他的指挥和命令,因为他了解和清楚怎样使一切事物都服从他的意志和指挥。
他所酝酿的思想就是为了去管理和领导他的同伴们:他的权利和权威将直接代替了他的才能和他的经验,大人们随时给他穿什么衣服或是给他取个什么不中听的名字,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不会为之所动。他去了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超群出众,都可以成为其他同伴们的首领。他们都觉得他比自己更加优秀。虽然他在他们中间不会去发号什么施令,但是他实际上是其他同伴们的首领。其他同伴们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在服从他,但实际上是在服从于他。
他长大为成熟的儿童,他过完了童年的生活,然而他不是牺牲了快乐的时光才达到他这种完满成熟的境地的,正好相反,那些童年的快乐和即将要来到的成熟是一同跟随相伴而来的。在获得这样理智的思维时,同时,也获得了他的身体许可的快乐和自由。童年理性的思维开始了,如果大人们用自己致命的错误,来毁掉自己在他身上所种植的希望,我们也不至于为孩子的生命而难过,我们哀伤的心情也不至于会因为想到自己,曾经使他遭受过痛苦而更加的悲伤。我们也可以对自己说,他是享受了自己美好的童年,我们没有使他失去大自然所赋予他的任何东西。
孩子童年时期的思维是具有超前的理性的,大人们要对他实行很好的教育,不是那么的容易的,只有眼光看得远的大人们才知道什么方法最适合眼前的这个孩子。而在一般的人们看来,他们会觉得眼前的孩子实在是太顽皮了,不值得自己花心思来培养他们,帮助他们完善。我们知道,一个老师在通常情况下,在考虑自己的利益的时候要比考虑自己学生的利益要多一些,因为老师注意的是不要使得顽皮的孩子,浪费掉自己宝贵的时间,所以,在很多时候就只是将现成的东西教给孩子们,而不是教给孩子们如何去创造出有用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孩子们的思维发展无形中也就受到了一种限制,而如果老师们不去改变一下自己的方式,这种限制将会影响到孩子们的一生。因此,那些长大以后看上去很普通的人,都是这样被教育来的,因为他们的思维在幼年的时候就被限制住了,又在很长的时间里很难去超越,所以,到了成年时只能是这样的一个人。
老师们总是会叫学生们毫无分别,和没有选择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记一大堆的东西。在孩子们考试的时候,老师就叫他们将那些货色摆出来。炫耀一番,而孩子们也就感到满意,此后,老师把自己的东西一收拾就走了。至于孩子们,可没有那么的富裕;他们可没有那么多可显示的东西,他除他自己以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给别人看。一个小孩或大人都不是一下子就能看清楚的。哪里去找一眼就能看出一个孩子独特点的观察家呢?这样的观察家固然是有的,不过却是很少的;在成千上万做父亲的人里,也许连一个也不能找到。
孩子们在这个时期,思维是跳跃式的,一会想到了太阳,一会就又想到了大象。随意他们的问题也就问得太多了,当然,问题问多了谁都会感到很厌烦,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很厌烦。不过几分钟以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分散开了,就又关注上另外的一个事物上了。因此做老师的,根本就不会细心听孩子们那些重复的问题,只会简单回答罢了。
我曾经听到过已故的海德爵士讲,他的一个朋友在意大利,呆了四年之后回来了,想考一考他那个年龄只有九至十岁的儿子的智力和学业。有一天晚上,他与老师和孩子一起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去散步,那里有一群小孩子们在那里放风筝。于是,这位父亲边走边问自己的儿子“风筝的影子在这里,那风筝在哪里?”那个孩子连头也不抬一下就即刻回答说“在大路的上空里”,“不错”,接着孩子又说“大路便在太阳和我们的中间”。
这位父亲听见孩子说这句话,就吻他的儿子,考完以后,孩子没有说什么话,就玩去了。第二天,他送给老师一张钱票,在他的薪俸之外还给了老师一笔年金。这位父亲是多么的贤明!他的儿子是多么的有出息!那个问题正适合于用来问他那样年龄的孩子:他的回答虽然简洁、也很简单,但是我们可以从中看出这个孩子的判断是多么的准确!
爱弥儿箴言:
跳跃式思维是孩子们思考问题的萌芽期,他们有时候都不能记住自己都思考了一些什么东西和问了一些什么问题,所以,有时候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往往还要比他们长篇大论的故事,更能表达他们的心思和思想;不过大人们需要注意他的那句话,是他自己说的还是别人教他的。你大人们必须要有很深的判断能力,才能去评价孩子们的判断能力。
到了童年的第三个阶段了,我现在要阐述的是爱弥儿的少年的阶段。由于没有适宜的表达的词语,所以,我依然将它叫做“童年”,孩子们到了这时候的年纪,就接近少年了,不过还没有到达春情发动的阶段。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孩子的身体增长的速度,要比他身体本身的需要增长地快得多。然而,他的思想并没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非常强烈的需要,他的器官还处于不是很成熟的状态,好像需要等他的意志去加以强迫才能达到成熟,才能够脱离那个不成熟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