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荷小议
海萱话语刚出，纪舞风的身躯陡然一振。
来来去去，云步轻摇，所有的线索在纪舞风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叶云深****教遗留的身份，凤凰山庄的地理位置，“天下第一庄”的旗号，裴笑书献“寒冰魄”，小马被杀，楼兰出逃，宝藏图的传闻，晓晓中计，公子怡遇险……种种迹象汇聚到一起，有些在几年前就已经知晓，有些就发生在刚才和眼前。要说这些线索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也未免太奇怪了。
“海萱，你真是不简单啊，长进不小！”停下脚步，纪舞风一脸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次多亏了你。你的一番分析，让我几年来的心结打开了。现在，我有眉目了！”
海萱和晓晓打心底地为她感到高兴。毕竟，自小马离奇死亡后，已经有太多日子没有看到大庄主真正地笑过一次了。强装出来的笑容，始终都没有真正的笑脸那么让人开心。
“还有你，晓晓！虽然你们犯了错，但也幸亏是你们的这次错误，让所有的线索变得水落石出。我要好好地奖赏你们。说，你们想要什么？”
晓晓眉头一抬：“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伺候公子怡，也不用挨板子了？”
纪舞风的笑脸耷拉下来，郑重地说道：“这可不行！功是功，过是过，功必赏，过必罚，功过不能相抵，这是我们山庄的规矩。不过——我倒是可以提醒执法的主事，让他们下手轻一些。”
“要是不能相抵的话，下手轻不轻，我也是无所谓了。大庄主，是不是你只要能办到的奖赏，我们都可以尽量开口？”
“差不多是这样了！”
“那我想要一点银子。”
“只是一点银子啊，好说！说吧，你想要多少？”
“三万两！”晓晓不怀好意地笑了。
“三万两？”纪舞风的脸色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成一堆。不过看到晓晓的笑脸，她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晓晓，敲竹杠也不要太过分好不好？姐姐的手头不宽裕，再说山庄里也要四处用钱，我现在上哪去弄三万两银子给你？”
平日里在公开场合，纪舞风都是以大庄主的身份与十二钗交流。但是私下里，常常以姐妹相称。十二钗都是纪舞风一手选拔，年纪也与她相差不大，很是谈的来。
晓晓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姐姐啊，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平白无故地欠了人家三万两银子。现在已经两年了，不算利息，本金总要还上吧？”
“那是人家心甘情愿送你的，又不是你借的，你急什么？”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一个姑娘家，欠人家那么多钱，说出去多难听啊！”
“我倒是有个主意。”海萱轻轻一捻手指，“那裴笑书经纶满腹，世间鬼才，又是一个亭亭玉立的俊公子，跟我们的晓晓挺般配的。我们不妨就把晓晓送给他当媳妇，反正他们以后是一家子，谁欠谁的已经无所谓了。”
“不要啊！”一听到海萱的主意，晓晓便惊恐万状地夺门而出，跑得都要赛过兔子了。
“哈哈哈哈哈！”堂中的纪舞风和海萱，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海萱，帮我把东方先生叫来！”笑声落定，纪舞风便开始了她下一步的事务。山庄最近大事频频，而晓晓与海萱的事情又花去了她不少时间，她现在悠闲不起了。
听风小筑是纪舞风处理山庄事务的场所，但是在规模上却小的可以，只有两进四间。左右两侧分别是纪舞风和纪若荷的闺阁，正门一间大堂最为宽敞，用于处理公开的事务；在它右手边，纪若荷的闺阁和大堂之间还有一间厅堂，用于处理较机密的事务。机密厅堂四周都装了孔板，隔音效果较好。
“东方先生，告诉我，神魔劫是不是弄丢了？”
东方一鹤刚刚进入机密厅堂，纪舞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其实她本可以去自己的闺房证实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想看看东方一鹤的应对。她问话的声音也很低。
东方一鹤低首，面色苍白地答道：“恕一鹤无能，未能将窃贼缉拿当场。属下的失职，让山庄蒙受耻辱，请大庄主发落。”
“这件事怪不得你！”纪舞风轻叹了一口气，“塞外寒叟沈敬的两大旷世绝技——神魔劫与九转神功——都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经典。当年为了让****教无法死灰复燃，为了让同道朋友们安心，我当众烧毁了它。但我没有告诉他们，在那之前，我已经临摹了一本，私自藏了起来。犯错的是人，不是典籍本身。神魔劫是武学瑰宝，就算将来它真的绝迹江湖，也不该是毁在我纪舞风的手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一念之差，让它再一次在江湖上现世了。”
“庄主你不用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在下的疏忽和拖延，就算窃贼拿走了神魔劫，我也可以把它再夺回来。”
“神魔劫失踪了以后，先生是怎么处理的呢？”
东方一鹤向纪舞风陈述了失窃夜晚的所有细节。纪舞风听罢双唇一紧，正色道：“东方先生，案发之时你当机立断，审度有方，指挥若定，不失我山庄顶梁之柱的风范。不管有没有抓到窃贼，至少你已经尽力了。而后你论过定罚，责人责己，处事公平，让山庄上下心悦诚服。唯独对于你自己，你是不公平的。”
“庄主觉得一鹤对自己罚的过轻了吗？请庄主定夺，一鹤绝无怨言！”
“不是过轻了，是过重了。神魔劫失窃，最大过错并不在你，而在我，你不能把最大的处罚由自己背着，一年俸禄的处分太重，你和清奇他们一样，都三个月吧！”纪舞风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罚你。晓晓和海萱设计整治公子怡，如果及时调解，结局也不会那么不堪收拾。因为你的不作为，坐观事态发展，致使公子怡身受重伤，几乎丧命，也令十二钗产生了裂痕。你身为大总管，却眼睁睁地看着山庄栋梁濒危，而不援手阻拦，这是比神魔劫失窃更大的过错，为此我罚你薪水九个月。虽然处罚还是一年，但是在原因上却不同了。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东方一鹤的头垂得更低了：“我明白了！谢谢大庄主的提点，一鹤铭记于心。”
“罚没了你的薪水，不代表我不会给你赏赐，你毕竟是要养家的。”
“谢谢庄主！”东方一鹤挺直身板，面带感激。
舒展的神情在纪舞风脸上只是一闪而过，她的唇间喃喃有语：“逃了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七年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庄主放心，关于窃贼的事，我们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白长歌已经去了藏剑阁，等他回来的时候，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不用那么麻烦，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纪舞风已经知道是谁了？东方一鹤惊奇不已。事发那晚她不在场，海萱和晓晓也没见过黑衣人，自己的线索都有限的可以，她是怎么了解到的？
“东方先生，你再把清奇和九月叫来，有一些事情，我要我们四个人商量。”
尹清奇和纪若荷很快就来了。将戍卫和丫鬟屏退在三十步开外，纪舞风示意三人一一就座。待众人坐定，她首先转向纪若何，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九月，以前你年纪小，我没有让你参与山庄的任何事务，甚至是一些重要的事情，你也被排斥在外。可是以后，我不能再这么做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商量任何事情，我都要求你在场。你一定要快一点的成熟起来，知道了么？”
单纯的纪若荷并不知道即将讨论什么，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纪舞风松开纪若荷，正身就坐，向众人道：“大家知不知道，大概在六年前，白浪沙和祝融殿之战后不久，岳阳府里来了一批神秘人物。他们和我们做了六年邻居，却从不登门拜访。这群神秘人物的扎根之地，在九宫山的余脉之中。他们在打下根基之后，就开始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发展壮大，他们是有理由称自己为“天下第一庄”，因为他们的发家速度无与伦比。这个庄子，叫做凤凰山庄。所谓凤凰，是一种神鸟，能浴涅槃之火，起死回生。说起来，他们也确实是起死回生了。因为这些人不是寻常的江湖人物，他们是有来历的。他们的前身，是我们风荷山庄的宿敌——****教！
“凤凰山庄用窃掠和胁迫的方式蓄积钱财，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和风荷山庄乃至整个武林正道分庭抗礼。如今他们羽翼渐丰，爪子和牙齿也就开始慢慢露出来了。此前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双方互不侵犯，确实做到了相安无事。但是过去没事，不代表现在没有；现在没事，不代表将来没有。在最近的日子里，风荷山庄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和他们有关系。
“十天前，凤凰山庄借助楼兰和小马的口角之争，指使细作杀死小马，嫁祸给楼兰；楼兰出逃以后，江湖上开始流传起他身上有宝藏图的谣言；昨天夜里，他们的庄主叶云深，化妆成窃贼潜入了我的闺阁，盗走一样宝物；今天下午，他们的总管裴笑书，诱使晓晓嫁祸公子怡，并且差点让两人同时丧命……”
纪若荷一脸愕然和惊恐的神情。倒是尹清奇了然于心，笑而不应。
东方一鹤有些不解：“大庄主，你能确定那天行窃的人正是凤凰山庄的庄主吗？叶云深身为一庄之主，没有必要亲自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纪舞风笑道：“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勾践身为一国之君，尚且做过奴隶；叶云深只是个江湖人，做次窃贼算不得什么大事。凤凰山庄藏龙卧虎，用刀的高手却不多。能够同时面对公子怡，白长歌和冷莫虚，并且用计谋全身而退的，更是少的可以。况且叶云深在江湖上的名头，正是夜魔刀！”
“姐姐闺房里丢失了什么宝贝，重要吗？”纪若荷话语刚出，东方一鹤就不停地给她使颜色，只是已经迟了。
纪舞风一摆手：“无妨，也是时候让她和清奇知道了。当年古正阳战死，神魔劫落到了我的手中。我明里在各掌门面前将它烧掉，私下却已经抄录了一本，只是不想让这武学奇葩就此绝于我手。如今叶云深盗走了神魔劫，想必会加紧苦练。以他日后的修为，以及最近这些不友好的动作来看，必然会成为风荷山庄的劲敌！所以，我们也必须有所行动了。”
纪若何，东方一鹤和尹清奇同时点头。对于凤凰山庄，他们很早以前就曾经听闻，只是不曾做过任何防范。如今凤凰山庄磨刀霍霍，风荷山庄自然也不能像鱼肉那样，等着人上来宰割。
“如今小马被杀，楼兰出逃，公子怡又身受重伤，风荷山庄的力量变得空前虚弱。****教的余留们狡兔三窟，除了凤凰山庄，他们在衡阳和西域还有留有数量可观的人手。倘若他们倾巢而来，我们很难抵挡。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强化我们自己。九月，你要好好练习素心经，希望将来某一天，你能发挥作用。”
纪若荷点了点头。纪舞风转向尹清奇，“清奇，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再去找一次田园先生，让他治好你的筋脉，恢复你的九转神功。”
尹清奇眉头一皱：“求人很伤脑筋的。田园先生固执倔强，此前你多次求他，他都不肯援手，还提这样那样的条件。这一次，我们的运气未必会更好些。”
“这次和先前不一样。以前我们求他，是为了我们自己；现在求他，却是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安危祸福。当年****教被夷灭，幸亏的教徒们把仇恨埋藏了七年，一旦爆发出来，局势非同小可。叶云深盗走神魔劫，必然会重新挑起干戈，图谋霸业，对所有门派来说都是一场灾难。风荷山庄一倒，其他门派必定唇亡齿寒。你的九转神功与神魔劫出身同门，互生互克，正是抵挡叶云深的第一人选。田园先生虽然固执，却也是一个明白之人，不会坐视不管的。”
“好，那我们就再去一次终南山。”纪舞风的话丝丝入扣，尹清奇稍稍一想便答应了。
“凤凰山庄那边的动向，以后我们要多留心一些。东方先生，我想请你拨五个人给海萱，要侦察和分析能力特别强的。以后关于凤凰山庄的情报，我都交给她。虽然这次她和晓晓犯了错误，可我看她心思慎密，头脑清晰，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而且口关的紧，善于保守秘密，她这样的人不做情报的话，就太浪费了。”
“没有问题。庄主，在下还有两个疑点，不知当讲不当讲。”见纪舞风已经安排完毕，东方一鹤便有心上谏，这些想法已经埋藏在心里很久了。
纪舞风嘴角轻卷：“大总管有话，但说无妨。”
看了看纪若荷，东方一鹤又转向纪舞风，面色凝重：“第一个疑点，冷莫虚这个人可靠吗？我知道是你给了他通行令牌，以前也没多问。可是，神魔劫失踪的那天的晚上，他也来到了风荷山庄，和叶云深来的时间相差无几。追捕叶云深的时候，他也在场；第二天一大早，他一个信也没留就走了。他这样行事，我总觉得蹊跷。”
东方一鹤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怀疑，但是聪颖的纪若荷马上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起身道：“大总管，冷大哥不是叶云深的同伙，绝对不是！”又拉着纪舞风的胳膊，“姐姐，冷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的！”
纪舞风拍了拍纪若荷的肩膀，示意她安静下来，继而向东方一鹤道：“东方先生，如果当晚冷少侠没来山庄，按照你的安排，让九月呆在屋子里，结果会是什么？”
东方一鹤的额角顿时渗出了冷汗。如果按照他的安排，纪若荷直接回听风小筑就寝，那么纪若荷可能直接遭遇叶云深，后果不堪想象。对于纪舞风来说，一本神魔劫显然没有纪若荷重要。
“对不起，属下该死！”
“你不必紧张，我没怪你，因为你并不知道叶云深就在屋子里。你的第二个疑点是什么？”
“第二个疑点，以公子怡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敏捷，怎么那么容易就被制住了，还给叶云深用来做了人质？平日里的他，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纪舞风沉思片刻，说道：“不必抓着小事不放。是人就有可能疏忽的，我们也是一样。”
“那好，属下的问题完了。”
“等等，东方先生，还有件事，希望你能配合我。楼兰的出逃，我们已经知道是有人做了手脚，而且我相信，这个人还在我们山庄里。为了引他出来，我们需要继续追缉楼兰；为了让楼兰能够能够轻松一点，我们又不能把他追的太紧。所以我想把追缉楼兰的事情交给雪人和燕子两个，至于其他人，谁都不许过问。你再暗中留意一下，有哪些人会继续跟踪楼兰的消息。隐藏在风荷山庄里的那个人，想必会不甘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