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信马由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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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范小青:《赤脚医生万泉和》

在墨西哥读《赤脚医生万泉和》,有些怪怪的。

据说墨西哥宣传自己的饮食文化是世界五大饮食文化之一。我孤陋寡闻,也不知道另外四大是谁。一个已在墨西哥生活了几年的中国人评价说,说白了,他们的饮食文化,就是以欧洲人的吃法,吃墨西哥的食物。在墨西哥,从总统到平民百姓,都喜欢吃玉米卷饼。我很笨,这种卷饼的名字,翻译告诉过我几次,我还是没记住。这是一种用玉米为主做成的薄饼,吃的时候,卷些肉类、蔬菜混合炒熟的馅,有些像北京烤鸭、春饼的吃法。我尝过,也觉得挺好吃的。清晨,我出了酒店去散步,路边上经常可以看见卖这种吃食的小贩。一辆架子车,有玻璃蓬,载着燃气罐,金属灶台,干干净净的。有些像我们的摊煎饼,把调好的面糊糊摊成一个个圆面饼,边上的灶台上各种肉、菜在一起翻炒着。台口码放着许多调料罐,当然,辣椒是必不可少的。小贩见我在看他,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对我微笑,还对我说着什么。可惜,我听不懂,我也只能笑笑。不时路过的人,买一个或两个卷饼,咬一口,咀嚼,露出的表情绝不是果腹的满足感,而是一种享受。亲情?乡情?思念?外人体会不到。空气中弥漫着香味。

有一则传闻,表明墨西哥辣椒的辣。说中国湖南人号称“怕不辣”,有个湖南籍的记者,到墨西哥,人家请他吃辣椒,他一口就吞下去,结果被辣得休克过去。据说,墨西哥的辣椒有一百多个品种,但墨西哥人也只敢吃其中的一半。问墨西哥人为什么喜欢吃辣椒,说法之一是代表热情。对此,我倒是有体会。访问墨西哥,飞机上的乘务员给了我海关入境表填写。到了墨西哥机场,入境检查时,海关官员说我的入境表填写错了,应该是另外一种表。换过表来,我却犯难了,其中一栏是签证类别:M2、M3、OTHER。我不知道该怎么填写,因为我持的护照是“落地签”,即出国前不用对方驻华使馆签证。语言障碍,我的英语很差,对方又是讲西班牙语,彼此沟通很困难。于是,那位海关官员干脆拿过我的护照,热情地亲自替我填写,最后只是让我签了名就OK了。

墨西哥奇琴依察的羽蛇神金字塔,建于公元11世纪,显示了玛雅人的聪明智慧。每到春分、秋分之时,阳光投射到塔身,就会显现出一条蜿蜒的蛇的投影,随后又慢慢变换出九个三角形。在特定的角度,面对金字塔击掌,会产生很大而且清晰的回声。奇琴依察的神庙建筑中,有许多蛇的雕刻,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中国的龙,只是没有角。有趣的是,据说印第安人的祖先,包括玛雅人,是从亚洲迁徙过去的,而玛雅人又分成56个部落。中国现在有56个民族。

墨西哥产银。山城达斯科是著名的“银城”。但在那里,我除了对那些建筑、小甲壳虫式的TAXI有些感兴趣外,那些银器、饰物、工艺品等,我都不大有兴趣。为了等同伴,闲暇无聊逛进一家不起眼的小银器店,却一眼盯上了一件银器,觉得那就是给我准备的。年轻的女老板说什么也不卖,根本不与你探讨价格问题。原因是她自己喜欢它,当做镇店之宝。其实,那只是一只半个手掌大小、做工很精细、有些类似中国油壶的小壶。可见,人们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是很难割舍的。

“(木匠)差不多跟‘街上人’一样,还能到处游走,看风景,还吃香的喝辣的。我觉得那样的生活很舒服。”万泉和真实在,又是那样容易满足。我曾经到农村插过队,或者说伪装过农民,但我不是真的农民,不了解农民。万泉和对人是温情的,对生活是随和的,对世界是宽容的。他又是一个木讷的人、让人可怜的人,甚至是有些让人心寒的人。

人挺怪的。有个说法,学习不当组长,出国不当团长。这次出访古巴、墨西哥,主办单位希望我当团长,这里有工作、级别的因素,其实也有客气的成分。我是坚决不当。一来主办单位不是我的单位,二来我是想图个清闲,落个自由,不用事前做功课,不用主持会谈,不用操心全团的吃喝拉撒,不用费神出访回来后的情况汇报……要我当团长,那就拜拜——我不去了。一路访问下来,确实自在,没有负担。但后来,有时也会生出些淡淡的惆怅。接待方也好,翻译也罢,导游也是,都围着团长转,甚至团员也是如此。于是或多或少有些失落感。其实,人不论是表现出也罢,不显现也好,潜意识中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唉,人真应该像万泉和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想知道我的位置。”人不应该太自作多情了。话虽这样说,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又想起了玛雅人。玛雅人憨厚实在,但在现代社会也学会了要些“小聪明”。在羽蛇神金字塔,玛雅人兜售旅游纪念品时,会告诉你:“ONE DOLLAR”(1美元)。其实,不是售价1美元,而是说他愿意优惠你1美元。

所有的人都在变。生理的变化,长大、衰老,对世界的认知。变化,是万物的规律。可是人的心,总该有点什么不能泯灭的东西。杏花仓不是最后的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