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女子的麻辣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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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问情 (3)

令狐冲在湖畔悄立片时,陡然间心头一阵酸楚:“我这身功夫,师父师娘是无论如何教不出来的了。可是我宁可像从前一样,内力剑法,一无足取,却在华山门中逍遥快乐,和小师妹朝夕相见,胜于这般在江湖上孤身一人,做这游魂野鬼。”自觉一生武功从未如此刻之高,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寂寞凄凉。他天生爱好热闹,喜友好酒,过去数月被囚于地牢,孤身一人那是当然之理。此刻身得自由,却仍是孤零零地。独立溪畔,欢喜之情渐消,清风拂体,冷月照影,心中惆怅无限。

看来我的记忆没有错,《笑傲》最后的结局固好,却不是令狐最初想要的啊。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从梅芳姑不敌闵柔谈起

金庸笔下的男主角们,向来是唯美色至上,段誉吃了阴阳和合散后,还是因为“神仙姐姐比婉妹美丽十倍”,所以才强自把持得住;傻小子郭靖一见黄蓉,立马惊为天人,浑然忘了他的华筝妹子;霍青桐再英姿飒爽,也敌不过香香公主的美貌;程灵素空自痴情,奈何意中人始终忘不了黑里俏的袁紫衣;袁承志不敢辜负温青青,心中想的却是更加美丽可人的阿九妹子。

从段誉到胡斐,一个个都是外貌协会的。即便有个别不那么贪恋美色的,如令狐冲、狄云等,上天也会赐予他们书中最美的女子。

但这个定律,却在《侠客行》中被男配角石清给打破了,我们来看看这段描写:

梅芳姑道:“当年我的容貌,和闵柔到底谁美?”

石清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掌,踌躇半晌,道:“二十年前,你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内子容貌虽然不恶,却不及你。”

梅芳姑微微一笑,哼了一声。

丁不四却道:“是啊,石清你这小子可太也不识好歹了,明知我的芳姑相貌美丽,无人能比,何以你又不爱她?”

石清不答,只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掌,似乎生怕她心中着恼,又再离去。

梅芳姑又问:“当年我的武功和闵柔相比,是谁高强?”

石清道:“你梅家拳家传的武学,又兼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武功……”

丁不四插口道:“什么稀奇古怪?那是你丁四爷爷得意的功夫,你自己不识,便少见多怪,见到骆驼说是马背肿!”

石清道:“不错,你武功兼修丁梅二家之所长,当时内子未得上清观剑学的真谛,自是逊你一筹。”梅芳姑又问:“然则文学一途,又是谁高?”

石清道:“你会做诗填词,咱夫妇识字也是有限,如何比得上你!”

石破天心下暗暗奇怪:“原来妈妈文才武功什么都强,怎么一点也不教我?”

梅芳姑冷笑道:“想来针线之巧,烹饪之精,我是不及这位闵家妹子了。”

石清仍是摇头,道:“内子一不会补衣,二不会裁衫,连炒鸡蛋也炒不好,如何及得上你千伶百俐的手段?”

梅芳姑厉声道:“那么为什么你一见我面,始终冷冰冰的没半分好颜色,和你那闵师妹在一起,却是有说有笑?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里,声音发颤,甚是激动,脸上却仍是木然,肌肉都不稍动。

石清缓缓道:“梅姑娘,我不知道。你样样比我闵师妹强,不但比她强,比我也强。我和你在一起,自惭形秽,配不上你。”

梅芳姑出神半晌,大叫一声,奔入了草房之中。梅文馨和丁不四跟着奔进。

梅芳姑岂止是比闵柔美丽得多,照石清的“答芳姑问”来看,她各方面都有甩闵柔几条街。石清的解释是,梅芳姑太美太强大,以至于他自惭形秽。我觉得这个答案有安慰梅芳姑的嫌疑,窃以为,石清不爱芳姑爱闵柔,实在是因为后者更对他的胃口。

用现代的话来说,闵柔才是石清的那杯茶。

与才貌双全的梅芳姑相比,闵柔自有其特殊的好处,一言以概之,那就是够温柔。梅芳姑是个易走极端的性子,因为心上人不爱她,居然做出了自毁容貌的举动,显然不像闵柔那样楚楚可怜温柔和顺。

寒梅傲雪。梅花不比寻常花草,自有一种傲骨,而冠以梅姓的芳姑,显然是和寒梅一样孤芳自赏的。何止是自赏,简直是自恋成狂。你看她和石清的那段对话,摆明了是处处自负,幸好石清够识相,乖乖地承认了闵柔什么都不如她。不然的话,梅芳姑大怒之下,可就不会给什么好果子他们夫妻俩吃了。

而闵柔呢,事事以丈夫为先,以丈夫为重,对任何人说话都斯斯文文、谦和客气,而内心则全被对爱子渴望之情所占据,她每一次出现,金庸都刻意加深读者的印象,不时加插“她素来听夫婿主张”、“明知无望,却不违拗丈夫之意”,强调她的温婉和顺。

我想,石清在目睹了梅芳姑的一系列极端行为后,可能会出一身冷汗,然后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老婆是娶回来干嘛的?还不就是和和美美一起过日子的?

若娶了梅芳姑这样心比天高的女子,一不留神哪里没伺候好,难保就暗自得罪了娇妻。美娇娘瞬间就能变成河东狮,日子过得别提多闹心了。

据金迷们的排名,“四大怨女”中梅芳姑的名字赫然在榜,梅姑娘的怨气,可以说直追李莫愁,压倒刘瑛姑,足以与何红药并驾齐驱了。

在《侠客行》中,梅芳姑做了两件怨气冲天的事儿:一是把石破天给掳来,恶其名曰狗杂种,对着这个弱小的孩子实施了十几年的家庭冷暴力;一是自毁容貌。

前者暂且不评论。单论她后面这种行为,只有两个字可以用来形容:脑残。

梅姑娘自毁容貌是抱着种和石清赌气的心态,想着我本是个绝色佳人,你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容貌远不如我的女子,那我这绝世容颜还用来干嘛,不如毁之。

我说梅芳姑脑残,一是因为她实在太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自爱了,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对症下药,完全没弄清楚石清不爱她,其根本原因是在于她不够温柔,至于她的容貌是美是丑,实在是无关紧要。但梅姑娘却不去解决根本问题,反而抓住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做文章,真是太不聪明了。

梅芳姑误以为,有了倾国倾城之貌,大可以打遍情场无敌手。却不明白,对于绝大多数男子来说,外貌纵然是择偶的条件之一,却绝对不是最最重要的条件。

强烈推荐梅芳姑去读读杜荀鹤的《春宫怨》,听他笔下的寂寞宫女幽幽道来:“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这个因美貌而被选入宫的女子,在迟迟春日里却懒于梳妆打扮。她幽怨地发现,那“承恩”于君王的女子并不是依靠容颜的俏丽,原来美貌程度和爱情深浅并不是成正比的。

如果早弄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想梅芳姑的怨念应该不至于如许之深了吧?

就像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玉环,27岁入宫,到36岁死于马嵬,这九年正是她韶华渐老的阶段,是谁说“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弛”?唐玄宗对她的爱意,日益深厚,至死弥笃,并不曾衰减半分。当时没有摄影技术,所以杨玉环究竟如何美丽已无从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征服君王的,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天生丽质。陈鸿的《长恨歌传》就如此说玉环:“非徒殊艳尤态独能致是,盖才智明慧,善巧便佞,先意希旨,有不可形容者焉。”玉环的善解人意和聪明慧黠,博得了玄宗的浓情蜜意,宫中其他的三千粉黛即使风华绝代如梅妃,亦不能分一杯羹去。在玄宗眼中,杨妃一笑,必能使六宫粉黛色如土。事实上杨妃和梅妃之美,只不过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聊斋》中的《恒娘》也讲了一个“承恩不在貌”的故事,恒娘的丈夫不爱美丽的她,反而喜欢相貌平庸的小妾。可见不管是平凡女子还是王妃贵妇,相貌美丑并不是受人宠爱的首要因素。

梅芳姑是失恋之后愤然毁容,现代很多女子,却在为了爱情而欣然整容。两种行为看似南辕北辙,一脉相承的却是她们对外貌的高度重视。

相信这一点对一心“为悦己者容”的某些现代女性有所启示。近年来随着韩流来袭,中国也刮起了一阵整容之风。伴随着人造美女郝露露的横空出世,越来越多的女性奋不顾身的投入到造美工程中去。

国内一知名整形医院邀一美女打广告,此美女号称:“我的鼻子是假的,我的眼睛是假的,你看到的所有都是假的。”紧接着来个强烈的转折:“我的美丽是真的。”一句话说得诸多单眼皮塌鼻梁的平凡女性们热血沸腾,争先恐后地走上手术台以求得这份“真实的”美丽。渴望美丽的背后隐藏着对爱情的渴望,大多数女人都认为漂亮的外表才是吸引男人的不二法宝。

其实,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那个女性必须依附于男性的时代,就有女子悟出了“承恩不在貌”,既然花容月貌也拴不住男人的心,我们又何苦折腾爹妈赐予自己的身体发肤?男人爱你时,你再平凡亦是他眼中的绝代佳人,如果他不爱你,即使你美若天仙他也视若无睹。想想戴安娜和卡米拉吧,娇艳如英伦玫瑰的戴妃尚且敌不过姿色平平的卡米拉,小小的一把手术刀又怎能挽留住男人的心?

我坚持认为,一个女人能否获取美满爱情,绝对和美貌程度不成正比。

特别是在现代社会这种压力狂大的时代,我身边的很多男同学啦男同事啦,都放出话来说,宁愿娶一个姿色平平的职场精英女,也不愿意娶一个娇滴滴啥也不会的美女。当然,如果才貌双全,那是两全其美,但当鱼和熊掌难以兼顾时,某些男同学还是会做出挺实在的选择。

特别是两个女人如果都生得美,只是美的程度不同,容貌就更加无法为赢取爱情加重砝码了。比如说闵柔,人家也是一个娇怯怯如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儿,就算姿色比梅芳姑稍差,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点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再打个比方。韦小宝的七个老婆中,他最爱的是哪个?我估计小宝同学根本不知道爱情是咋回事,那就改成,他最在乎的是哪个吧?

照我的看法来看,不是最美貌的阿珂,不是武功最高的苏荃,不是最尊贵的建宁公主(话说建宁的行为和地位真不相衬),而是各方面都平平,性格却最是温柔和顺的双儿。

书中就曾明确指出,双儿是小宝心头第一等重要的人,她何以能让小宝同学如此情有独钟?不管是啥原因,总之不是因为她长得最美。

再比如说《红楼梦》中,不管大家怎么争论,我觉得贾宝玉最看重的丫环还是袭人,虽然袭人远不如晴雯生得伶俐。晴雯死了,宝玉做个诔文就完事了,袭人平常一说这话,宝玉就发誓赌咒说要去做和尚。这么高的荣誉,除了黛玉外,就只有袭人有过。

如果说黛玉是宝玉精神上的伴侣,那么袭人就是宝玉生活上的伴侣。袭人虽然样貌并不出类拔萃,但凭借温柔细心,却早早成了准姨娘。

承恩不在貌。天下的平凡女子,当以此言共勉。

说到承恩不在貌,还有一个非常好的例子,那就是杜拉斯在《情人》中描述的场景,摘抄一段: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候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很多人可能认为,这只不过是杜拉斯的YY罢了。

但是,事实上,杜拉斯虽然至死也不曾再见她的中国情人,可在她垂垂老矣之际,却确实得到了一位年轻情人的爱情。

1980年夏,27岁的杨来到巴黎敲开了杜拉斯公寓的门,杜拉斯拥抱了他,从此,他永远地和她待在一起了,就是她1996年的去世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杜拉斯当时65岁,她的脸早已因为写作的折磨、坏脾气、沉溺酒精而沟壑纵横,精力和思维却更加充沛和锋利。

杜拉斯以小说《情人》闻名于世,但她生活中的情人与她演绎的爱情故事比她的小说更传奇、更有戏剧性。

杜拉斯和杨的故事告诉我们,有些女人,是因为其灵魂的美丽而被爱,所以尽管岁月如飞刀,她们却仍然能够深深吸引住那些相通的灵魂,演绎出一段旷世绝恋来。

不过,同样是才女,如果生在中国,貌似就没有杜拉斯那么幸运了。

比如说张爱玲,从她的《小团圆》来看,确实是追求者稀。张爱玲也说过:没有一个女人是因为她的灵魂美丽而被爱的。

难怪她有这种想法。她爱上的胡兰成,连乡下寡妇范秀美也去爱,护士小周也去爱,难免让本来自负的张爱玲怀疑,与灵魂相比,肉体的丰美才是最重要的。

我觉得张爱玲的这个观点是个悖论。事实上,胡兰成之所以和她有这么一段孽缘,就是慕她的才名而来的。即便其他女子如范秀美之类不是因灵魂之美丽而被爱,张爱玲本身却是因灵魂之美丽而被爱的,只是这爱太过泛滥肤浅,收尾得太过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