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元元笑了笑说:“我相信他说的话,我看见了他手臂上的伤疤。那是他妈打的。因为他老爸的事,他妈妈心情不好就拿他出气。那些事他从没告诉过他妈妈,他说告诉了,他妈妈会更生气,打得更凶......我觉得他妈妈是个变态的神经病!”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也许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呢!”他怒气冲冲地反驳,她语调中的悲伤情绪让他很恼火。
“他没必要骗我,没必要骗一个陌生人。”她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缩了缩肩膀。
冷吗?他想问她,准备把外衣脱给她,但是想想又没开口,他知道她会拒绝的,自从她开始对他“温柔”起来后,他就明白,她再也不会穿他的外衣了。
“你上次跟我一起在四河路那里扮乞丐也是为了他吗?”他忍耐着不去看她冷得发抖的样子,问道。
“对。”
“你要盯梢的那个男人跟你那个,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想知道她费尽心机这么做的原因。
“他就是阿木的父亲!我就是想看看这个人长的什么样子!如果后来不是我爸妈来了,我肯定会等下去的。”邱元元的声音好像在发抖,“谢谢你帮我拍照,我还想知道他都跟谁有联系!”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你想揪出强暴那小子的混蛋是不是?我拍的照片里有那个人吗?”他好奇地问,当时按照她的吩咐,他拍了好多照片。
“当然有!我都拿给他看了,他指出是谁了。”邱元元压抑地说,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他经常做恶梦,梦见那个人,其实那个人对他这么干,不止一次。他就是吃定......吃定了阿木不敢告状,也没地儿可告。如果是我,我早就想办法戳瞎他的眼睛了!这样既没要他的命,还能让他一辈子待在黑暗里,一辈子受苦!如果是我,我就这么干!而且那时候他还未成年,是正当防卫!”
她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的滋滋声磨得他脑袋疼。他相信,如果那个男人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立刻想出几十个毒辣无比的方法来为阿木报仇,往常她变身为一个恶毒的女巫的时候,他总是推波助澜,但这一次,他不想顺着她设定的轨道往下说。
“他不敢去告状,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有问题。”他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她忽地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跳动着火苗。他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反叛,那才是她。以前他怕她这样的眼神,因为那意味着她要找他的麻烦了,可是现在,他盼望看到她这样看他,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也不想想那个人为什么偏偏看上你的阿木?为什么就没人看上我?”他玩世不恭地朝她笑,他相信这句话足够恶毒,而且击中了要害。试想要不是那个阿木本身有那么点“娘娘腔”,那人怎么会朝他身上靠?那人肯定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才凑上去的。肯定。
他说完这句,充满挑衅地盯着邱元元看,他等待她的大爆发。他想,她也许会跳过来揪他的头发,扯他的衣服,然后嘲笑他,骂她,他盼望她这么做。如果她这样,他决定不再像以往那样忍让。他也要让她看看他的另一面,他想他至少会把她推到一棵树上,对她说,请,你,看,着,我。
可是,邱元元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注视着他,好久好久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她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袁之杰,”她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说这些话的,你妒忌他。我首先谢谢你对我的好。你真的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你。我以前从来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些,这些你都应该知道。”
这几句话,说得他快崩溃了,他觉得脚有点发软,呼吸有点困难。但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开始仔细端详起她的容貌来,他不知道他自己这是怎么了,本应该认真听她说话的时候,却无缘无故欣赏她的头发、眼睛和姿态。他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神情,还有她那像电钻一样会钻到你脑子里的眼神,如果没有眼镜,她会更美......但是,她还在说话,他努力集中精神,听她说下去。
“袁之杰,跟你在一起时,我就想跟你说话,想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觉得好放松,我很喜欢这感觉,我曾经以为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恋爱的感觉。可是自从遇到他,我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跟他在一起,我不想说话,只想听,想陪着他,想抱抱他。他说话的时候,我经常思想不集中,老是偷看他的脸,他的神情,他的手??我想,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你在说话时忘记了下句,能让你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只想看他,那就是爱情了。袁之杰,我爱他。”
他再次觉得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他现在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只想听,只想看。
“所以,如果你喜欢我,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的话,请你不要侮辱他,请你接受他。”她说。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他叫什么?”他说。
“王木。”
果然是王升的儿子王木,简东平对此一点都不吃惊,他早就觉得那个留下遗书说要自杀,却始终没有找到尸体的人很可能还活着。因为按照当时的情形(即邱元元说了“我爱你”三个字后),最有可能发生的是私奔,其次是一起殉情。一个自杀,另一个在旁边看着,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这种事发生的几率较低。没别的,因为他们两个都是人,都是年轻人,还都渴望爱。火柴和火柴盒,只要擦一下,就能产生火花,事情就这么简单。所以,照这么推算,2001年4月16日,在商场被目击跟赵元元一起买电饭煲和平底锅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王木。
“王木被邱元元劝服后,有没有回去过他父亲那里?”简东平问道。
“没有,他另外租了房子。元元还去帮他整理过。”袁之杰百无聊赖地玩着钥匙圈。
“他哪来的钱租房子?邱元元给他的?”
“不是。他自己有钱,他准备自杀前把银行里的存款都拿出来了,放在他自己房间的一个地方。后来有天晚上,我跟元元趁他老爸不在的时候,拿了他的钥匙偷偷到他家去帮他拿了出来。一共大概也就四万块钱,不多,但租个房子住是够了。”袁之杰狠命唆了一大口可口可乐。
“你们两个一起进去的吗?”
袁之杰摇摇头。
“是元元一个人进去的,我在外面给她望风。她胆子很大。”袁之杰似乎在回味那一天。是啊,简东平想,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并肩作战的感觉一定很浪漫。打破禁忌,有时候就是会让人怦然心动,又恰是年少轻狂的时候。
“你们能确定那是王木的钱吗?”简东平问道。
这问题让袁之杰很不自在。
“应......应该是他的。他对元元说他把钱领出来放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谁知道!我没进去。元元说是他的钱,就是他的钱,元元从不说谎。”一开始,袁之杰的口吻显得没什么把握,但越说到后面,信心越足。简东平想,看来邱元元的确没用语言撒过谎。另外,那笔钱多半是王木的,否则王升应该早就报案了。四万块对一个杂货铺老板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除了钱,她还拿了什么?”简东平绝不相信邱元元只拿了那些钱。
“她还拿了一些那个男人的衣服,还抱着一个旧饼干箱,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没给我看,只说是王木的东西。”袁之杰说。
一个旧饼干箱?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在旧饼干箱里放信件、照片、邮票,或者小玩意儿......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纽扣?”简东平问道。
“纽扣?”袁之杰拿起他的钥匙圈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是说这个?”
这时简东平才发现袁之杰的钥匙圈上挂着两颗玻璃纽扣。
“给我看看行吗?”
“行。你看吧。”袁之杰把那串钥匙丢给他。
简东平发现这两颗纽扣跟李雅真拿回去的那颗非常相似。
“这是邱元元给你的?”他问袁之杰。
“嗯哼。”袁之杰点了点头。
“她从哪儿弄来的?在哪儿买的?”简东平的脑子里出现了“邱源”两个字。邱元元会不会跟她妹妹一样习惯从老爸的储藏柜里偷点什么出来?
“买的?”袁之杰笑了出来,“这哪是她买的,这是她自己做的。”
简东平大吃一惊。邱元元自己会做纽扣?!
“这是她自己做的?她怎么做的?”他连忙问。
“她手很巧,什么都会做,还会织毛衣呢,想不到吧,现在这年代,哪儿还有会织毛衣的女生?反正她什么都会。”袁之杰用温吞水般的语调叙述着,“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她买个钳子,我买好了送到她指定的地方。那是个黑咕隆咚的小房子,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王木租的小屋,我把钳子给她,她就忙乎了起来,我问她在干吗,她说她在做人血纽扣。”
“人血纽扣!”简东平觉得自己的心脏抖了抖。
“哈哈,人血纽扣!吓坏了吧?一开始我也吓一跳。”袁之杰看他一脸惊诧,禁不住大笑起来。
“难道不是吗?”简东平听出了他笑声中的嘲讽。
“什么人血纽扣!鸡血纽扣还差不多!”袁之杰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请你说详细点。”简东平正襟危坐。
“我看见她忙个不停,就问她在干吗,她说她在做人血纽扣,接着,她捧出一小碗血来,把我吓一跳,我问这是什么玩意儿,哪儿弄来的,她就笑了,说那是她从隔壁小菜场弄来的,人家刚杀完鸡,她花几块钱买来了热气腾腾的鸡血,为的就是做那个人血纽扣。我说,那应该叫鸡血纽扣啊,为什么要叫人血纽扣?她骂我笨,说鸡血纽扣怎么能卖得出好价钱!接着就又笑了,只要她这一笑,我就知道,她又要干坏事了。”
看来邱元元是想炮制假的人血纽扣,可是她用意何在?
“你有没有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简东平觉得邱元元不会单纯地就想弄点钱花,她并不缺钱。
“还有什么?不就是想给那个男人报仇喽。”
“怎么报仇?”
“她好像是想把这些鸡血纽扣当作人血纽扣卖给那几个人。大敲他们一笔。”袁之杰说。
“为什么把伪造的纽扣卖给他们就是替那男人报仇?哪几个人?”简东平紧接着问道。
袁之杰耸耸肩。
“就是收藏家俱乐部的那几个人。有5个,我们分别盯梢过,呵呵,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刺激,每到周末都去盯梢那几个男人。”袁之杰笑着说。
“有一次邱源夫妇在丹平路、罗河路交界处看见你们在装乞丐,你们那是在盯谁的梢?”简东平记得赵依依说过那两个路名。
袁之杰吸了一口可乐,说:“在盯张守震,这家伙就是欺负王木的人。”
简东平的脑子里立刻反应出张守震的背景资料。张守震,《大江》杂志副主编,50岁,离婚单身,以擅长写杂文闻名,爱好收藏工艺品。他跟王升曾经是小学同学,还曾经将王升的保姆杜群介绍到邱源家去工作。
“他住在丹平路吗?”简东平问道,他记得警方给出的张守震的联系地址是四河路100号1203室。
“对。他就住那儿。我有具体地址。”袁之杰盯着杯子上下浮动的冰块,隔了一会儿说,“他就是把王木骗到那里干的??他是个大个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四河路的地址可能是张守震工作的地方,这只要查一查电话簿,或者亲自跑一趟就能找到答案。
“你们为什么要盯他们的梢?”
“元元想知道他们星期六、星期天是怎么过的。我也不清楚她在打什么主意。我们就是拍下他们的照片,记录下他们出去的时间,回来的时间,这段时间有谁去过他们家,就这些。我有他们的照片,当时记录的东西也保留着,如果你需要的话,都给你好了。”袁之杰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反正,现在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没用了。给你也无所谓。”
“为什么这么说?”
“快三年了。”袁之杰玩弄着桌上的那个钥匙圈,缓缓地说,“我想,她不会再回来了。”
是啊,快三年了,她能活着回来的希望实在很渺茫。
“除了那些照片之外,邱元元还放了什么东西在你这里?”简东平试探地问道。
“还有一盘录音带。”
录音带?
“里面录了什么?”
“我不知道。”袁之杰说。
“你没听过?”简东平觉得不太可能。
“听过。当然听过。但听不清楚。像乱搞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声音,但我不知道??”袁之杰忽然笑了笑,问他,“喂,你看过A片吗?”
这下轮到简东平有些尴尬了,好像承认和不承认都有点傻,那就先承认再说吧。
“我想是男人都该看过。”他平静地答道。
“呵呵,我想也是。”袁之杰的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元元当初把录音带给我的时候,也是这么问我的。喂,袁之杰,你看过A片吗?吓我一跳。我说没有,她还皱起眉头说,你怎么那么落伍啊?你还算男人吗?快去弄盘来看看。我不知道她想干吗。她这么说其实很那个,你不觉得吗?但是,我也明白,她只是说说而已,她那会儿已经有王木了,她不可能想跟我干什么。”
“那她为什么要让你去看A片?”
“她给了我那盘录音带,让我看完A片后,再听听这盘录音带,比较一下,说点想法,她是想知道那里面的声音究竟是在乱搞呢,还是在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