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八大家名篇著译-苏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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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上张侍郎第二书

【题解】

此文是嘉祐元年(1056年)苏洵携二子人京求取功名时,写给张方平的书信。文中主要表露希望得到帮助、援引之意。

文章以直露而又婉曲取胜。张方平任益州时,曾对苏洵父子有旧,苏洵便以故交的身份,在文中前部分,引旁人之语,古人之训,直接表露自己希望得到援引之意。而在文章后部,则以生动的笔触,描绘在严寒中远出百余里亲迎张方平的行动。冒严寒远出亲迎,显露了对张方平无限的崇敬、期待之情,为赢得对方的感情认同打下了极好基础。而那路途中的穷困、窘迫,则又生动、形象地展露了作者其时的处境,使那份急待得到荐举之情跃然纸上,不言自明。如此直露而婉曲,使文意在豁达之中见出情思无限。

【原文】

省主侍郎执事[1]:洵始至京师时,平生亲旧往往在此,不见者,盖十年矣[2]。惜其老而无成,问所以来者。既而皆曰:“子欲有求,无事他人,须张益州来,乃济。”且云:“公不惜数千里,走表为子求官[3],苟归,立便殿上,与天子相唯诺[4],顾不肯邪?”退自思公之所与[5]我者,盖不为浅;所不可知者,唯其力不足而势不便。不然,公与我无爱也。闻之古人“日中必熭,操刀必割[6]”,当此时也,天子虚席[7]而待公,其言宜,无不听用。洵也,与公有如此之旧,适在京师,且未甚老,而犹足以有为也。此时而无成,亦足以见他人之无足求,而他日之无及也已!昨闻车马至此有日,西出百余里迎见。雪后苦风[8],晨至郑州,唇黑面烈[9],僮仆无人色。从逆旅主人得束薪缊火[10],良久,乃能以见。出郑州十里许,有导骑[11]从东来,惊愕下马,立道周[12],云宋端明[13]且至,从者[14]数百人,足声如雷,已过,乃敢上马徐去。私自伤至此。伏惟明公所谓洁廉而有文,可以比汉之司马子长[15]者,盖穷困如此,岂不为之动心而待其多言邪?!

【注释】

[1]省主侍郎执事:即张方平。嘉祐元年(1056年),任张方平为三司使。宋代三司使掌全国财政,通管盐铁、度支、户部,职权极重。《宋史·职官志》称其“位亚执政,目为计相”,相当于侍郎之职。三司又称为“计省”,张方平为三司使,故以省主侍郎相称。[2]“洵始至京师”四句:苏洵初至京师,是仁宗庆历五、六年间(1045—1046年),嘉祐元年(1056年)再次入京,恰好十年。[3]“且云”三句:至和元年(1054年),张方平为益州刺史,苏洵携轼、辙二子前往拜见,交谈后,又阅其文,遂大加赞赏,待为国士,并上书朝廷,极力举荐。[4]唯诺:君主问话时,臣下谦卑的应答。此谓臣下与天子交谈,两人意趣相投。[5]与:赞许。张方平对苏洵赞许甚深。在日后为苏洵所写的《墓表》中如此评价:“听其言,知其博物洽闻矣。既而得其所著《权书》、《衡论》,阅之,如大云之出于山,忽布四方,倏散无余;如大川之滔滔,东注于海,源也,委迤,其无间断也。”[6]熭(huì):暴晒,晒干。《新书·宗首》:“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六韬·守土篇》亦有此语。[7]虚席:空留着席位而待人,表示对此人的倚重。[8]苦风:寒风。[9]烈:烤炙。[10]逆旅主人:旅舍的主人。逆旅,旅舍。缊(欲n)火:裹着乱麻的火种。《汉书·蒯通传》:“即束缊请火于亡肉家。”缊,乱麻。[11]导骑(jì):在前面开道的骑兵。[12]道周:道边。《诗经·唐风·有杕之杜》:“有杕之杜,生于道周。”[13]宋端明:即宋祁。仁宗朝大臣,曾拜端明殿学士。[14]从者:随从之人。[15]伏惟:古人书信中下对上的敬辞。司马子长:指西汉时的司马迁。

【译文】

省主侍郎执事:苏洵初到京师的时候,平生的亲戚、故旧往往都在这里,与他们阔别不见,已有十年了。他们叹惜我将老而无成就,问我此次来京师的目的何在。接着,他们都说:“你如有求人之事,不要求助他人,只须等待张益州来,事情才可成功。”又说:“张公往昔不惜数千里,送上荐表,为你求官;如果他归来,立于便殿之上,与天子相谈,难道他不肯帮忙吗?”回来之后,自想公对我的赞许,实不为浅;朝廷所不知晓于我,只是那举荐之力不足,而情势又为不便。否则,便是公与我没有怜爱之心了。听说古人有过“太阳到了正午,须抓紧时间暴晒;手中拿着刀子,要抓紧时机宰割”的话,在现今这个时候,天子虚席而等待着明公的到来,如果您的建议言论适宜,无不听用。苏洵与公有如此的旧知,现正在京师,尚且还不很老,还可以有所作为。如此时还不见有所成就,也就足见他人不值得求助,而等待以后又无法赶得上了啊!

昨天听说明公回到京师已有日期,我便西出百余里,前往迎见。大雪之后,寒风凛凛,清晨到达郑州,口唇黧黑,面庞如炙,僮仆脸无人色。我们从旅舍主人那里乞得柴火及火种,烘烤很久,才能出门上路。走出郑州十多里,有开道的骑兵从东面而来,我们惊愕下马,站立于道边,听说是宋端明学士将至,随从数百人,足声像雷声那样炸响,待他们走过,我们才敢上马慢慢离开。私下感伤,以至于此。明公所说的那位“品格洁廉而又有文才,可以比之于汉代司马迁”的人,竟穷困到了如此的地步,难道还不为之动心,而还要等待着他多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