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灵魂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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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灵魂在远方

我们平日循规蹈矩,顾虑重重,

又何曾有什么大的作为,

极其平庸极其单调的生活

正扼杀着我们心中所剩无几的灵性,

难道我们还应该为此感恩?

两年前,我读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活在别处》,感觉他的绮思妙想宛若青云一样,将我的灵魂托向高天。雅罗米尔的梦幻就是我的梦幻,那是遭压抑的青春激情,那是被阻遏的长河之水,但它不肯凝滞,也不会停止,始终都想摆脱局限。

灵魂——肉体,以及生命——死亡,这是人类从营地走向墓地的必由之径。

雅罗米尔试图摆脱“畸形母爱”的束缚,而那个套子在不断收紧,直到它发出呻吟。我们所看到的是灵与肉之间不可调和的敌意。雅罗米尔最终在死神那儿找到了解脱和安息。

于我而言,现实生活亦如同雅罗米尔无法挣脱的“畸形母爱”。城市用它貌似百变无穷,实则千篇一律的花招宠待我,吃喝玩乐,声色犬马,哪一样不使人沉溺?

我们是城市中的老兵,见过许多战阵。我们都有各自不同的伤口,有的留下了疤痕,有的尚未愈合,但都如勋章一样挂满胸膺。彼此数点着这些往事的烙印,语言的浮沫便成了人间迟迟不肯收场的梅雨。

丧钟为死者而鸣,也为生者而敲。当然,少不了鞭炮的发言,少不了音乐的凑趣。城市用霓虹灯的媚眼来煽情,把夜晚一点点调和到酒里去,像注射了麻醉剂一般,然后就轻而易举地抽掉了男人的骨头,女人也如同漏水的容器一样无法注满。欲望街车的轮子即将爆胎了,很多人却还在使劲地给它充气,他们说:“这样它就可以跑得更远,跑得更快,跑得更久。”

城市的“母爱”是一张由现代文明的丝线织成的恢恢巨网,我们早就是网底之鱼。雅罗·米尔说:“女人应该是圣母。”他又说:“金钱是可怕的毒药,它使我的心灵死亡。”我想,精神家园就如同息壤一般只存在于梦想之中,在城市的水泥地上根本无法种植我们生命中那些浪漫的植物。

城市,这位专横的母亲,将灵与肉活生生地拆散了,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她逼迫灵魂远离,只留下那些蠢蠢欲动的肉体,给“它们”套上缰与轭,驱赶着它们在红尘之中行色匆匆地奔走。作为奖励,她在这些“驴子”的嘴前悬挂一把鲜嫩的青草或几只带泥的胡萝卜,让它们满怀希望地一直向前赶路,忘记饥困和烦愁,至死而无怨怼。

“我们的心要回返原籍。”然而,城市不肯轻易放行。

兰波说:“生活在别处。”究竟在什么地方呢?雅罗米尔挣脱畸形的母爱之后,神情惨然地回答道:“或许在上帝那儿。”只是“或许”,而非“一定”。

灵魂羁泊于不可知的远处,而且音信杳杳,这是最令人牵肠挂肚的。她有没有遮风避雨的草庐?她有没有免于冻馁的衣食?我们的呼喊在城市的荒漠之中没有回应。

“我是一头驴子,一生追求嘴边的青草而不可得,虚假的希望之光诱使我疲于奔命。”

雅罗米尔说:“躯壳是灵魂遗弃的旧居。”

或许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