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灵魂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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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上帝的谎言

《圣经·旧约》中的第一个故事非常耐人寻味:亚当和夏娃处在青春期,生理已发育成熟,心智却尚未开启。上帝耶和华统辖着天堂的广大疆域,能陪他解闷的角色居然仅有亚当和夏娃二人,他们之间的交谈通常只涉及“今天天气哈哈哈”,枯燥乏味到极点。在一些西方古典画家凭空想象的作品中,人类的初父亚当笨手大足,像个乡巴佬,一看就不是那种风月场中的英俊小生,人类的始母夏娃丰乳肥臀,像颗熟透的水蜜桃,能滴出甜甜的汁液,但满脸天真无邪,同样不解风情为何物。耶和华创造亚当,原意是要他看守伊甸园,别让鸟雀偷吃园中的果实。他使亚当熟睡,取下他身上一根肋骨创造夏娃,原意是让他有个配偶,夏娃是亚当的“骨中的骨,肉中的肉”,两人自然心连着心。耶和华自信牢牢掌握着男欢女悦的武功秘籍,尽管亚当和夏娃天天厮混在一起,却并不会轻易触发欲念。凡事百密必有一疏,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上帝忘记了在自己的王国中还有一位成员——蛇。上帝给了蛇多余的聪明,而正是这多余的聪明颠覆了天堂的秩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当时,蛇并不是阴冷的爬行物,它同样可以行走如风,同样会说古希伯莱语,只是身子骨比亚当和夏娃更柔软一些,彼此差别不大。正因为蛇比亚当和夏娃都要聪明得多,他就觉得自己有义务把游戏升级,背着上帝教那两个笨家伙一点有趣味的东西。要知道,那会儿,蛇可是风度翩翩,头戴博士帽,身穿博士袍,笑哈哈一副博士相,他是天堂里智慧仅次于上帝的知识精英。上帝对他持什么态度?信任与否?喜爱与否?现在已无从考稽。

上帝慈祥悲悯,绝对算得上宅心仁厚,他认为性爱使人堕落,情欲招致苦楚,所以他一再告诫亚当和夏娃:智慧树上的果子有剧毒,千万不可食,食了就难免一死。这句恐吓的话有效期原本可以超过一万年,孰料冰雪肝肺的蛇博士管不住自己的长舌头,把真相偷偷告诉了夏娃:智慧树上的果子哪有什么剧毒?它们香甜可口,你吃了就能像上帝一样明辨善恶。于是,夏娃麻着胆子偷尝了禁果,亚当也在夏娃的极力怂恿下饱享了口福。真是立竿见影,他们望着对方的裸体立刻就生出了羞耻之心,其实是萌发了淫念,于是他们拥抱在一起,成其好事。事后,他们摘片无花果的叶子遮蔽私处。

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了伊甸园,他们遭到了上帝的诅咒,男的要力耕而食,女的则要饱受生儿育女之苦,他们为原罪偿付的代价相当高昂。耶和华之所以震怒,是因为亚当和夏娃宁肯轻信蛇的真言,不肯坚信他的谎话,天父的权威岂容动摇?蛇拆穿了善意的谎言,道破了真相,使亚当和夏娃享有了知情权,这就等于将上帝置于不仁不义的尴尬地步。蛇的下场极为悲惨,它只能窜伏于荒榛野莽之中,遭到人类的憎恨。

《圣经·旧约》中的第一个故事以喜剧开头,却以悲剧结尾:揭穿真相者和了解真相者同时遭到放逐。上帝最高明的地方还在于他一举拆散了人与蛇的同盟,使他们从此化友为敌,结下宿世不解的深仇大怨。

人类交付了高昂的学费,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揭穿真相,就会招致危险。《红楼梦》第十二回,痴情少年贾瑞手捧风月宝鉴,很快就将跛足道士的警告当成耳边风,他照了正面照反面,看了白生生的骷髅再看赤裸裸的美女,几个回合折腾下来,便暴脱而亡。在希腊神话中,特洛伊城的祭师拉奥孔警告特洛伊人勿中木马计,因此触怒天神,和两个儿子同时被巨蟒缠死。真相一经道破,拉奥孔即获天谴,这一回竟轮到人类最古老的同盟者——蛇——来助纣为虐,其悲剧意义又更深一层。

有真相的地方就有危险,有危险的地方就有冒险家出现,那些揭看了真相而又避开了危险的人,我们称其为勇士,其实智慧才是他们全身而退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