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进去吧,”她轻轻推了我一下,鼓励我,“镇定点,大概是想当面跟你谈合作的事宜,这是个好机会。”
推门的那瞬间,我在琢磨运气这码事,当我看见里面那个西装革履的人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确是很有运气,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我从来没相信过,可今天却由不得我不信。
“不用这么拘束,过来坐吧。”RAY看我傻呆呆地站着,示意我坐到他对面的皮沙发上,又说:“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沈苏,时尚新视界总部特派的栏目主编。”
“何小姐本人比照片上还漂亮!”大班椅上的人笑着起身,朝我伸出手。
我怔怔地望着他,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显得十分陌生,“你……”
他含笑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
后来的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纪小鞠拿着我的背包追出来,不放心地打量我:“你脸色很差,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我需要腾出一个空间来消化这件事,接过包,拦了辆车钻进去,“你回去吧,帮我跟他们说声抱歉,我真的不太舒服。”
“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如果身体还欠佳,打电话给我,我帮你跟RAY请假。”
我点了点头,吩咐司机开车。
居然是沈苏。
我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见到这个人,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当初文琳跟我说他去了巴黎,去了时尚新视界,我替他高兴但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纪小鞠跟我说起这个杂志,我甚至也没能从中联想到他,连一丝丝影子都没有。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把他忘得太彻底,连老天都看不过去,所以把他重新送到我跟前。坐着计程车漫无目的地四处逛,那司机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松垮的眼皮,盯着镜子里的我:“小姐,你到底要去哪里?这么逛下去不是办法,说个地点行不?我一会儿就交班了。”
我正想着,周诺言打来电话,说:“碧玺,晚上有空么?郭奕要请我们去天逸雅座吃烧烤。”
他声音隐约带着笑意,郭奕在那头大叫:“碧玺,你老公敲我竹杠,你跟他说换个地方。”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
“没什么,跟他打了个小赌,他输了又想赖。”嘈杂声渐渐远去,他可能跑到外面空地,周围安静了许多,“早上广告拍得顺利么?能不能适应?”
我无精打采地回应:“别提了,老外闹别扭,临时决定明天改拍外景,凌晨五点就要出发!我现在收工了,先回家睡一觉,晚上你来接我。”
天逸雅座的烧烤,每人一小份就要五百块钱,估计还吃不饱,难怪郭奕叫嚷着换地方,可我现在正需要给自己找点乐子转移情绪,舍他其谁。
当晚四人在天逸雅座吃了两个多小时,如愿痛宰了郭奕一顿。蒋恩爱坐我对面,看我吃那么多,向我讨教瘦身秘诀。我本来想说是遗传我妈这方面优良的基因,话到嘴边想起周诺言的叮嘱,改口说:“其实也会胖的,我打算报个培训班去学瑜珈。”
她大感兴趣,立刻说:“哪一家比较好?去的话叫上我,我也想学。”
“好啊。”我随口说说而已,哪有那个时间。可能是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我看她似乎顺眼了一些,而她也不再动不动就对我流露出质疑和敌对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周诺言的功劳,抑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回家的路上,我问周诺言:“蒋恩爱跟郭奕好上了?”刚才,我见她很爽快地接受郭奕的邀请,搭郭奕的车去兜风。
“没以前那么抗拒了吧。”
“真的?”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不会吧,我觉得她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周诺言没搭理我,片刻换了个话题,“明天是要先去公司集合么?”
我一想就头大:“是啊,那摄影师有毛病,五点天都还没亮。”
“明天我送你。”
“不用了,那么早,我打的就行,你多睡会儿吧。”我想了想,打电话给纪小鞠,问清楚明天的行程。她一听我不请假,高兴得很,让我明天六点在家的小区门口等就行,不必赶去公司,因为去外景地是要路过我家的,来回跑太折腾。
我谢过她,又闲聊了几句才挂线。结果刚到家,她的电话又打来,说明天行程有改动,增添了一个外景地,离市中心有点远,大概会在那里逗留五天左右,让我准备一下过夜的衣物。
周诺言有些不放心,问我:“新的外景地具体在哪个方位?她没说么?”
“我没问。”我躲进房里,埋头整理东西,“问那个也没用,跟着大部队走就是了,难道她会把我卖了?你放心好了啦,我是模特,又不是廉价劳工,不会吃苦头的,就当短途旅行好了。”
他跟进来,一言不发站在我身后。
我回头看了看他,笑着说:“怎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这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跟你平常要加班没什么区别。”
“我有点后悔,当初不该鼓励你去的。”
“这么舍不得我呀?”我笑嘻嘻扑到他身上,张开双臂揽着他的腰。
他顺势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干模特这一行,那天你征询我的意见,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不要去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可是,不让你去尝试一下,我怕你将来要后悔。”
我垫起脚跟,亲了他一下。
外景地的工作持续了两个礼拜,因为天气阴晴不定,我们比预计推迟了三天才回来。
回到公司,一组人马不停蹄地跟RAY开会,确认细节。
我本来打算开完会去医院等周诺言下班,谁知刚一散会,纪小鞠就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RAY作东犒劳我们。我跟何琥珀算是主角,这顿逃不掉。
设计部的人向来公私分明,饭局上,大家不谈工作,只聊一些跟菜式有关的话题,气氛很好,轻松而愉悦。酒过三巡,RAY有事先行离开,纪小鞠跟着走,两人大概还要回公司加班。没五分钟,何琥珀也带着助理告辞,她眼界甚高,满桌子人估计她只乐意应酬RAY一个。
我从外景地回来手机就没电了,备用电板又不知道丢哪儿去,这时也想走,回来之后一直没同周诺言联系,手机打不开,他的号码我记不住。
跟着何琥珀出来,她漫不经心地问我:“去哪?要不要载你一程?”
“不用,我搭计程车就行。”我把自己的行李从她车厢里取下来,这边打车的人多,我看见前面不远有一个站台,快步走过去。
刚走到一半,一辆车从身边经过,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沈苏下车,抢过我的行李,说:“就你一个人?我送你回去。”
这世界真是小,越是躲他,他就越要出现在你面前。我在心里嘀咕了几句,瞅着他:“你怎么在这里?路过?”
“你们聚餐,RAY请我来的,可是临时有事来迟了,他都不等我,”沈苏面对我明显的质疑一派坦然的样子,又说,“反正我跟你们公司的人不熟,去不去无所谓,再说RAY不在,我进去也没意思,送你回家好了。”
我婉言拒绝:“不用,我打车很方便的,你还没吃饭吧?不麻烦你了。”
沈苏不容分说把我的行李塞进车里,回头看我:“你要没让我碰上就算了,现在怎么好意思让你打车?我怎么都比那些司机值得信赖吧?快上来吧,你这行李还挺沉的。”
我觉得再坚持下去反而做作,不如爽快一点,于是上了他的车。
沈苏系上安全带,笑着说:“你家住哪?跟我说怎么走。”
我这才想起他根本不知道周诺言家里的住址,报了小区的名字给他,他没多问就把车开上跑道,我脑子一时不太灵光,居然问他:“你回来多久了?对这里很熟似的。”
“你忘了,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他笑了一笑,表情有些僵。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别过头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车缓缓驶入小区的正门。
我家楼下的空地停满了私家车,他在附近绕了一圈,只能把车泊在有点远的花圃旁边,我跳下车,看见他跟着下来,忙说:“你快去吃饭吧,我自己能行。”
他把行李取出来,固执地说:“我送你进电梯再走。”
我不忍拂他的好意,再一次选择了妥协。临上楼前,他忽然按住电梯门,说:“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你这两天要好好休息,注意控制饮食,保持体重,我会安排专业的营养师和形体教练给你,等我们预约的化妆师一到就投入工作,具体时间RAY会通知你……”
他又说了一堆注意事项,我忍不住插嘴:“沈苏,你变了很多。”
他挑了挑眉,问我:“是不是变得太啰嗦了?”
我笑起来:“你以前就很啰嗦,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不过以前没见你对工作这么积极认真。”
“没办法,”他不由苦笑,“在其位就得谋其职,跟你们公司这次合作的成败,关系到我未来在时尚新视界能不能继续受重用,不容有半点疏忽啊!”
我表示理解,温言安慰了他几句。
进了家门,屋里静悄悄的,周诺言跟蒋恩爱都没回来。
我有点失望,胡乱整理了一下行李,把备用电池找出来换上,给周诺言打电话。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起来,我听见蒋恩爱的声音,心里不太舒服,问他:“你们在哪?”
“吃饭,一会儿回去。”
他的反应跟平常看到我下班回来一样平静,我有点生气,“哦”了一声准备挂线,又隐约听见蒋恩爱殷切地喊:“诺言,外面风大,快把衣服穿上!”
我跟自己说别胡思乱想,可是收效不大。人家说小别胜新婚,我就没从周诺言的话里听出半点喜悦。气呼呼把手机丢在床上,转身去浴室泡澡,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有说有笑地回来。
我穿着浴袍出去,正好周诺言推开房门进来,他过来拥抱我,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我侧身避开,冷冷地看着他:“这是我的家,我想回来就回来了。”
他一怔,低头看我,“怎么了?工作不顺心?”
我没好气地回应:“好得很,你少乌鸦嘴。”
“那是怎么了?”他边说边脱去外套,“没事发什么脾气?跟小孩子似的。”
我抓过他的外套往地上狠狠一掷,“周诺言,你少装蒜!你刚才跟蒋恩爱干什么去了?
“吃饭,怎么了?”他有点不高兴。
“吃饭吃饭,吃什么饭?”我踢了他的外套一脚,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吃饭要把衣服全脱了?你是吃饭还是吃她?”
他脸色也变了,压低了嗓子说:“何碧玺你吃错药了?我跟她在办公室吃便当,接到你的电话就马上赶回来。”
我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没有说谎,但又不愿承认是自己小题大做,去外景地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这个男人理所当然地掌控着我的喜乐,反过来却一点也不受我影响,这让我心有不甘。
讪讪地把衣服捡起来,作势拍了两下,“你干嘛跟她吃饭?周诺言,我告诉你,就算有郭奕,她对你也没那么容易忘情,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他可能觉得我不可理喻,沉着脸去了书房。
我捧着一本书在床上看,过了十点半,见他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心想,好嘛,这么有骨气以后都别碰我。
关了灯睡觉,翻来覆去折腾了近一个小时,连星点睡意都没有,越想越沮丧,这一个多星期我天天盼着回家,连做梦都在想,他倒好!爬起来去厨房倒水喝,路过书房看见虚掩的门透出橘色的光,一时没忍住撞了进去。
周诺言在灯下看书,抬眼看了看我,一言不发又低下头去。
我随手把门阖上,磨蹭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还生气呢?”
他居然不理我。
这个小气的男人!我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把水杯递给他,“要不要喝水?”
他皱眉,接过我的杯子搁在案上,“你坐下,我们谈谈。”
我瞥了墙角的沙发一眼,问他:“坐哪?”然后自作主张厚颜无耻地蹭到他身上去。
他被我弄得没办法,只得顺势搂住我的腰。
“别生气了,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我一听他说要谈谈就有点心虚,仿佛回到从前被他当孙子训的时代,“你想啊,我兴高采烈地回来,你不在,不在也就算了,还跟蒋恩爱在一起,我有多不乐意你跟她单独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我在电话里听到她跟你说……那我也是紧张你才跟你急的,要换个男人试试,我才懒得理,爱怎么怎么去!”
“你这是强词夺理。”他僵硬的表情有所松动,看我的目光也由严肃一点点柔和下来,叹了口气,带着小小的无奈,“何碧玺,我怎么会娶了你?”
我知道他心软了,得寸进尺地说:“因为我是你的软肋,你没有我就活不下去。”
“肉麻当有趣,你还真大言不惭!”他批评我,不轻不重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笑眯眯地把脸贴到他的手上,“诺言,我们回房去吧?我想你了。”
得到这么热情奔放的邀请,他早不记得要跟我谈什么了。直接把我打横了抱起来,回卧室办正经事要紧。
第二天,神清气爽醒来。一睁开眼,看见周诺言在外面阳台上摆弄那盆小苍兰。
我光着脚跑出去,笑着从背后搂住他,“在干什么?这么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