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徐淑夫妇虽未被范晔载入《后汉书》,但是他们以其感人的事迹和精美的诗文在一千八百余年的历史长河中并未被人们遗忘。除了上节所引杜预的《女记》、徐陵的《玉台新咏》、欧阳询的《艺文类聚》以及《隋书·经籍志》收载或介绍了他们的诗文外,他们的作品几乎被历朝历代的重要文献收录或被名重一时的名流学者给予极高的评价。
一、古代
南北朝时期齐梁间钟嵘(约468-518)的《诗品》将秦嘉、徐淑夫妇的诗列为中品的第一位。他说:“夫妻事既可伤,文亦凄怨。二汉为五言者无几,而妇人居二,亚于团扇矣。”可见评价之高。
隋末唐初,虞世南的《北堂书钞》对他们的作品有零星引录,如卷第一百三十六·服饰部五有“今奉越州手巾二枚”和“顷得此镜,既明且好,世所稀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淑答书》曰:‘今君征未旋,镜将何以施行?明镜鉴行,当待君至’”的记载。
唐代刘知己(661-721)的《史通·人物》(卷八)对徐淑给予很高的评价:“观东汉一代,贤明妇人,如秦嘉妻徐氏,动合礼仪,言成规矩,毁形不嫁,哀恸伤生,此则才德兼美者也。董祀妻蔡氏,载诞胡子,受辱虏廷,文词有余,节概不足,此则言相乖者也。至蔚宗《后汉》,传标《列女》,徐淑不齿,而蔡琰见书,欲使彤管所载,将安准的?”
宋代李昉(925-996)的《太平御览》对他们的作品也有零星引录,如:卷七百三·服用部五·拂:“秦嘉妇《与嘉书》曰:‘今奉旄牛尾拂一枚,可拂尘垢。’”卷七百一十六·服用部十八·手巾:“秦嘉妇《与嘉书》曰:‘今奉越布手巾二枚。’”卷七百十七·服用部十九·镜:“秦嘉《与妇徐淑书》曰:‘顷得此镜,既明且好,形观文藻,世所希有,意甚爱之,故以相与。明镜可以鉴形。’淑《答书》曰:‘今君征未旋,镜将何施行?明镜鉴形,当待君至。’”卷七百一十八·服用部二十·钗:“秦嘉《与妇淑书》曰:‘今致宝钗一双,价值千金,可以耀首。’淑答曰:‘未奉光仪,则宝钗不设。’”卷七百六十·器物部五·碗:“秦嘉妇《与嘉书》曰:‘今奉金错碗一枚,可以盛书水;琉璃碗一枚,可以服药酒。’”
南宋姚宽(1105-1162)的《西溪丛语》收录了秦嘉、徐淑的全部赠答诗文,但并未超出《玉台新咏》和《艺文类聚》所载的范围。
明代胡应麟(1551-1602)的《诗薮·内编》(卷二)对秦嘉、徐淑夫妇的诗歌也有很高的评价:“秦嘉夫妇往还曲折,具载诗中,真事真情,千秋如在,非他托兴可以比肩。”
清代严可均有感于秦嘉、徐淑的事迹和诗文,撰写了《后汉秦嘉妻徐淑传》,并收入《铁桥漫稿》卷七。《铁桥漫稿·后汉秦嘉妻徐淑传》曰:“孙渊翁为《续古文苑》,有《寡妇淑誓书》一篇,不得时代,列入晋文。余考寡妇淑者,秦嘉妻徐淑也。嘉字士会,后汉桓帝时人,官黄门。《续苑》既刊行,不烦改正,故作《秦嘉妻传》,其文字多拾成言,可补范书《列女传》之阙。”“陇西秦嘉妻者,同郡徐氏女也,名淑,有才章,适嘉。嘉仕郡,淑居下县,有疾。嘉举上计掾,将行,以车迎淑为别。”“嘉遂行,入洛,寻除黄门郎。居数年,病卒于津乡亭。初淑生一女,无子,及嘉奉使,淑乞子而养之。寻寡,时犹丰少,兄弟将嫁之,誓而不许。”
清代王士禛(1634-1711)辑、闻人倓笺的《古诗笺》收录了秦嘉的三首五言《赠妇诗》,并作了详尽的注解。
清代沈德潜(1673-1769)的《古诗源·汉诗》(卷三)收录了秦嘉的三首五言《赠妇诗》,并评价其:“词气和易,感人自深,然去西汉浑厚之风远矣。”
另外,光绪《甘肃全省新通志》、乾隆《巩昌府志》、万历《重修通渭县志》、乾隆《通渭县志》、光绪《通渭县新志》及1990年版《通渭县志》等地方志书均记载了秦嘉、徐淑的事迹及诗文。
二、现、当代
逯钦立(1910-1973)辑校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收录了秦嘉、徐淑现存的所有诗作及残句。是目前收录秦嘉、徐淑诗作比较齐全的文本。
1946年,“双流黄氏茹古斋校刊”有《秦嘉徐淑诗文合钞》。《合钞》不但辑录了秦嘉、徐淑的所有诗文,而且做了详细的注解。这是迄今发现的唯一一部秦嘉、徐淑诗文合集。
另外一些选本,如余冠英选注的《汉魏六朝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选录了秦嘉的三首五言《赠妇诗》,并作了详尽的注解;王宝华、赵山、吴进仁选注的《汉魏六朝诗一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选录了秦嘉的五言《赠妇诗》的第一首(人生譬朝露);丁福宝所编《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中华书局1959年版)选录了秦嘉的两首《述婚诗》、四首《赠妇诗》以及徐淑的《答夫诗》;《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版)赏析了秦嘉的五言《赠妇诗》的第一首和徐淑的骚体《答夫诗》,认为《赠妇诗》的功绩“不仅是开拓题材的功绩,而且还是开拓写作手法的功绩。”评价徐淑的《答夫诗》说:“诗中既没有大起大落的感情起伏,也不见细针密线的剪裁加工,平平叙事,有一种自然的感染力,其奥妙之处即在于‘真事真情’。”
朱自清对秦嘉的五言诗曾给予高度评价,他在《诗言志辨》中说:“秦嘉《留郡赠妇诗》五言三篇,自述伉俪情好,与政教无甚关涉处。这该是‘缘情’的五言诗之始。”
袁行霈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第七章第一节《班固、张衡、秦嘉的诗》专题讨论了秦嘉的《赠妇诗三首》。可以说,袁行霈是第一位在《中国文学史》中专题探讨秦嘉五言诗的文学史家,这对推动学术界深入研究秦嘉、徐淑的诗文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兹将全文引录如下:
秦嘉的《赠妇诗》三首,是东汉文人五言抒情诗成熟的标志。秦嘉、徐淑夫妇经历过缠绵悱恻的生离死别,他们的诗文赠答也成为文学史上流传的佳话。
秦嘉《赠妇诗》在时间上具有连续性。第一首写秦嘉即将赴京之际遣车迎妇,徐淑因病不能返回面别,使秦嘉伏枕辗转,彻夜难眠。第二首写秦嘉想要前往徐淑处面叙款曲,终因交通不便等原因未能成行。第三首写启程赴京时以礼物赠遗徐淑,遥寄款诚。秦嘉在抒发难以排遣的离愁别绪时,把夫妇情爱放到彼此的人生经历中加以审视,点出少与多、早与晚这两对矛盾:“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伤我与尔身,少小罹茕独。既得结大义,欢乐苦不足。”秦嘉抛别病妻远赴京城,使他们迟到和本来就深感不足的欢乐被生生剥夺,变得欢乐愈少,忧愁更多;艰难再次提前降临,欢会的日子不知推迟到何时。三首诗都有对车驾的描写,用来衬托诗人百感交集的复杂心情。“遣车迎子还,空往复空返”,传达的是失望之情;“良马不回鞍,轻车不转毂”,表现的是临路怅惘、徘徊不定;“肃肃仆夫征,锵锵扬和铃”,暗示车铃催促启程,流露出无可奈何之情。
秦嘉的《赠妇诗》是一组艺术成就较高的抒情诗,是汉代文人五言抒情诗的成熟之作。从班固到秦嘉,经过一个世纪左右的发展,东汉文人五言诗的创作进入繁荣期。
游国恩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第五章第二节《东汉文人的五言诗》也就秦嘉的诗作作了介绍:
秦嘉既作《述婚》等四言诗,又作《留郡赠妇诗》三首五言诗,说明诗人已不满于四言的旧形式,而在试探五言新体诗的创作。《赠妇诗》叙述作者奉役离家,不得与其妻面别的惆怅情绪,如云:“长夜不能眠,伏枕独辗转。犹来如寻环,匪席不可卷。”又云:“河广无舟梁,道近隔丘陆。临路怀惆怅,中驾正踯躅。浮云起高山,悲风激深谷。良马不回鞍,轻车不转毂。”以整齐排偶的语言,写真挚深厚的感情,朴素自然中表明了文人学习五言诗的技巧已渐趋熟练。
《俄藏敦煌文献》中,秦嘉、徐淑往还书残卷的发现,为秦嘉、徐淑事迹及诗文的研究提供了新信息和新思路。
近年来,学术界对秦嘉、徐淑其人其事其诗其文越来越重视,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比较多。下面分类列举:
(一)关于其人其事的研究
目前,学术界对此问题的研究仅限于以下三个方面:
1.对秦嘉生卒年月的考证。陆侃如在这个问题上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详见《中古文学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陆氏推断秦嘉约卒于延熹八年,即公元165年。温虎林《秦嘉、徐淑生平著作考》(《甘肃高师学报》2007年第12卷第3期)一文认为:“秦嘉当生于公元134年或135年之前。而生于顺帝阳嘉元年的可能性较大。”
2.对秦嘉、徐淑故里的考证。在这个问题上,观点比较新颖的是何钰在《东汉诗人秦嘉与徐淑夫妻故里在今通渭县城区考析》(《定西日报》2009年12月27日)一文提出的“秦嘉、徐淑故里在今通渭县城”说。这个问题前文已有论述,详见第一章。
3.对秦嘉死因的研究。据历代文献的记载:“秦嘉病死于津乡亭”。但连振波《秦嘉死因初探》(《社科纵横》2010年8月)一文认为:“秦嘉病卒于津乡亭’只是一个历史假象……秦嘉的死不是‘病卒’,而是一场血腥的政治迫害。”关于这一问题,前文已予辨析,详见第一章。
(二)对诗的研究情况
1.对秦嘉《赠妇诗三首》艺术性的研究。在秦嘉、徐淑的现存诗文中,学术界对三首五言诗的关注程度较高,研究也比较深入。这方面的论文以发表在1999年第2期《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上署名为吴小平的《论秦嘉、徐淑的五言诗》为代表。该文较深入地探讨了秦嘉五言诗的特征和文学价值,是目前研究秦嘉五言诗颇有分量的一篇文章。
2.对秦嘉三首五言《赠妇诗》真实性的研究。目前,只有木斋一人对这三首五言诗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并进行了辨伪论证。关于这个问题第三章将专文考辨,此不赘述。
(三)对文的研究情况
相较于诗的研究与关注程度,目前学术界对秦嘉、徐淑的往还书及徐淑《誓与兄弟书》的关注与研究都很不够,有待学者进一步探讨。刘景云《后汉秦嘉徐淑诗文考》(《敦煌研究》2003年第2期)通过对《俄藏敦煌文献》第12213号《后汉秦嘉徐淑夫妇报答书》的校释,并结合传世文献,较全面地考订了后汉秦嘉、徐淑夫妇的事迹及他们的传世诗文,是一篇很有价值的文章。
另外,徐俊的《东汉秦嘉徐淑夫妻往还书》(《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文学版)》2003年7月31日)一文通过对《俄藏敦煌文献》中《后汉秦嘉徐淑夫妇报答书》的解读,就秦嘉、徐淑的往还书进行了深入探讨,是一篇颇有分量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