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敦煌学与中国史研究论集纪念孙修身先生逝世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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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读敦煌缘起类作品及其他(3)

夫为俗讲,先作梵了;次念菩萨两声,说押座了,素唱《温室经》……讲《维摩》,先作梵,次念观世菩萨三两声,便说押座了;便索(素)唱经文了……而说押座的底本,即为押座文。它是俗讲或说因缘之前,为使听众专心听讲,率先唱诵一段带有某种启示性的文字,主要由七言韵语组成,间或夹杂着一点说白,此为俗讲或说因缘开端的第一节目,起到与宋人平话前的入话”,元人传奇前的“引子”的相似作用,其目的都在于安定镇摄听众的情绪,使其静心听讲。向达《唐代俗讲考》云今按押座之押或与压字义同,所以镇压听众,使能静聆也。”孙措第《唐代俗讲轨范与其本之体裁》认为“押者即是镇压之压,座即四座之座。慧琳《一切经音义》卷26打掷洎押注2:押正体作压,乌狎反,镇也。押字古狎反,篱辟也,非此义。是押字可通作压,有镇静镇伏意。”“押座文之义,可释为静摄座下听众。开讲之前,心宜专一,故以梵赞镇静之。”由此可见,被用作说押座的押座文,乃是专为俗讲或说因缘而使用的一种新兴文体。

敦煌押座文概述

目前,敦煌遗书内发现明确题为押座文的唐人抄本有:《八相押座文》、《三身押座文》(S.2440),《故圆鉴大师二十四孝押座文》(S.3728.P.3361等),《阿弥陀经押座文》(P.2122),《悉达太子押座文》(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藏本)等。上述押座文有的安排于某讲经文之前(如《八相押座文》专用于相变》,《阿弥陀经押座文》专用于《阿弥陀经讲经文》等。)但是,在多数情况下,有的押座文并不固定专为某种讲经文使用,有时还可以随时挪用在其它讲经文之前,因此也有人把一些押座文汇抄成一卷,以备讲经前可以随时取用这些押座文,达到镇摄四座的目的。故其文字精炼简洁,音韵流畅谐和,其内容或叙经文之梗概,或述故事之情节,或赞佛圣之灵异,或颂圣境之高洁,无不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押座文汇抄(S.2440),作者佚名,存《八相押座文》《三身押座文》《维摩诘经押座文》《温室经讲唱押座文》以及不知名押座文等,周绍良先生拟名《押座文汇抄》(见《唐代变文及其它》)。按本卷所抄内容,大约是编者(或写抄者)为了应付讲经而把一些押座文汇集成帙,以备随时取用,故而内容各异。如《八相押座文》主要描述释迦降生、出家修道、历劫成佛的故事,写得曲折起伏,深切感人。如云广舍却金轮七定位,夜半逾城愿出家。六年苦行在山中,鸟兽同居为伴侣。长饥不食真修饭,麻麦将来便短终。得证菩提树下身,降伏众魔成正觉。鹫岭峰头放毫相,鹿苑初度五俱轮。先开有教益群情,次说空宗令悟解。后向灵山谈妙法,益今利后不思议。此晨拟说此深经,惟愿慈悲来至此。”以下接着讲唱《八相变》或《太子成道经讲经文》。

又如《温室经讲唱押座文》写佛国世界及奈女成佛时云毗耶离国有庵园,奈女还生奈花中。宝树枝条光色好,非凡非圣化生身。祗城还从奈女生,妙通法术救众生,能疗众病一切差,国称之宝大医王。”“听众闻经罪消灭,总证菩提法宝身,阎浮浊恶实堪悲,老病终朝长似醉。已舍喧喧求出离,端坐听经能不能?能者虔恭合掌着,经题名字唱将来。”从其生动畅达,叙事贴切的唱词来看,作者是非常重视押座文的遣词炼句和社会功用,且以高度概括的笔触叙写经文要义,并以此引发听众的兴趣和注意力,为即将幵始的讲经铺平道路。

值得注意的是,本篇押座文在结束之前使用的“经题名字唱将来”,以及诸如“经题名目唱将来”,“都讲经题唱将来”等句,其目的都是提示都讲注意读出经名,以便讲唱经文,从而表明只有讲经之前才能使用押座文,完全是由这一特殊文体的性质决定的。

降鹰变押座文,作者佚名,敦煌遗书存两种抄本:P.2187《破魔变》之卷首,原题降縻变押座文。”S.3491《频婆娑罗王后宫采女功德意供养塔生天因缘变》之开端,篇题已佚。两本文字大体相同,仅后者缺“欲问若有如此事,经名题目唱将来”等句。这种互见现象说明本篇押座文可以同时用于两篇变文开讲之前。

本篇押座文虽然存有两种抄本,但其内容完全相同,仅个别字词略有差异,如“都成”作“都缘”“更见”作“更期”,“少妻”作“小妻”,“叹伤”作“嗟伤”之类,均不影响对原意的理解。再者,这篇《降度变押座文》与唱词体押座文的不同之处,是杂有说词,以散韵结合的方式进行讲唱,利用节奏和声音变化去感染听众。作者首先在开篇吟诵8句唱词:

年来年去暗更移,没一个将心解觉知。只昨日腮边红艳艳,如今头上白丝丝。尊高纵使千人诺,逼促都成一梦期。更见老人腰背曲,驱驱犹自为妻儿。

接着又有一段散语叙说:

君不见生来死去,似蚁循还(环),为衣为食,如蚕作茧。假使有拔山举鼎之士,终埋在三尺土中,直饶玉缇金绣之徒,未免于-慽灰烬。莫为久住,看则去时。虽论有顶之天,总到无常之地。少妻恩厚,难与替死之门;爱子情深,终不代君受苦。茫茫浊世,争恋久居;漠漠昏途,如何拟去?不集常开意树,早坼觉花。天宫快乐处,须生地狱下。波吒莫去死,去了却生来。合叹伤,争堪你却不思董。

以下再接一段“百年如春梦人世有轮回”的大段唱词。复又结合现实,散说当今皇帝、府主的圣德和良好祝愿。正因为这段散说具有较强的现实性和针对性,故而可以随着讲唱内容的需要即兴更改文字,以迎合听众的需要,进而扩大押座文的社会影响,这也是押座文为现实服务又一生动的事例。

维摩诘经押座文,作者佚名,敦煌遗书存四种抄本:S.1441,2440,P.2122、3210。全篇以七言韵语为主,共60句。主要阐述《维摩诘经》的内容,前段描写佛在庵园法会情景,后段说明维摩十德圆明及文殊问疾的经过,每句唱词均有极强的概括力。如云居士维摩众中尊,十德圆明人所重。亲近无边三世佛,故号维摩长者身(佛子)。五百声闻皆被诃,住相法空分所证。更有光严弥勒众,身心皆拜道徒中(佛子)。不二真门性自融,只有维摩亲证悟。示疾室中而独卧,广议六品不思议(佛子)。大圣牟尼悲愿深,一一亲呼十大众。皆曰不堪而问疾,唯有文殊千师佛(佛子)。”这篇押座文的突出特点是,每四句唱词下,另书“佛子”,“今菩萨佛子”的字样,意在昭示座下听众,齐声应合,以便时时引起听众的注意,同时也有镇摄四众,转入以下讲经的目的。

二十四孝押座文,云辩撰,见敦煌遗书S.0007、3728,P.3361。后两种抄本原题“故圆鉴大师二十四孝押座文”,其下又署“左衔僧录圆鉴大师赐紫云辩述”。《敦煌变文集校记》云:“S.4472有左街僧录云辩《与缘人遗书》,知云辩卒于广顺元年(951),启(功)云:云辩与杨凝式同时,曾居洛,与妓女作诗嘲讽。事见宋张齐贤《洛阳缙绅旧闻记》。又P.3886卷一《美瓜沙僧献款诗》有右衔千福寺内道场应制大德圆鉴的五言诗。在广顺前约早百年,当是另一圆鉴。此押座文刻于云辩死后,已经是五代末或宋初了。”本篇押座文是出家僧侣讲述二十四孝的开讲词,全用七言韵语,共112句(仅开头4句为四言韵语)。作者在唱诵二十四孝故事的同时,又利用若干佛徒孝亲以及佛门孝子目连救青提母的孝行,以弘扬释氏之孝,达到三教之中以孝为先的目的。如云如来演说五千卷,孔氏谈论十八章。莫越言言宣孝顺,无非句句述温良。孝心号曰真菩萨,孝行名为大道场。孝行昏衢为日月,孝心苦海作梯航。孝心永在清凉国,孝行常居悦乐乡。孝行不殊三月雨,孝心何异百花芳……佛道孝为成佛本,事须行孝向耶娘。见生称意免轮回,孝养能消一切灾。能向老亲行孝足,便同终日把经开。善言要使亲情喜,甘旨何须父母催。要似世尊端正相,不过孝顺也唱将来。”由此可见唐代佛教宣传仍然离不开孝道为第一要素,甚至把孝行提高到与信佛、供佛、拜佛的同等地位,它对后世佛教的传播产生深远的影响。

三身押座文,作者佚名,见敦煌遗书S.2440。全篇主要以七言韵语为主,兼或杂有十一言,共32句。本篇押座文的目的在于宣扬多劫轮回,今生恶业,来世难觅人身,闻听妙法,恶业全消,以及“六千功德用严身”的佛门义理。但其结束部分云广既能来至道场中,定是愿闻微妙法。乐者一心合掌着,经题名字唱将来。今朝念佛说其真,座下听众莫因循。念佛急手归舍去,迟归家中阿婆嗔。”上述前4句有“经题名字唱将来”,特别点明“经题名字”,意在引起讲经,这是押座文的固定套语。后4句内“念佛急手归舍去”,是要听众散座以后,早早回家,这是讲经结束时的散座套语。以上8句,前后显然不相衔接,可能是俗讲僧为变换《三身押座》的结句而连抄在一起,以便随时取用。这也是押座文与解座文可以转换套语,互为利用的一例。

(四)解座文

解座文是根据俗讲仪轨在讲经结束前而使用的一种文字,作为每天或某一部经卷讲毕之时的致语如《破糜变)云:“定拟说,且休却,看看日落向西斜。念佛座前领取偈,当来必定坐莲花。”《目连缘起)云:“今日为君宣此事,明朝早来听真经。”以上所引不难说明解座文是为结束讲经时而吟唱的诗句,其目的在于嘱咐听众明日早来继续听经,或向听众劝募布施,抑或调侃听众,莫迟返家门,招致阿婆嗔怪。它与开头的押座文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都是应讲经的需要而产生的文体。

事实上,讲经之有“解座”,也是有记载的。《广弘明集》卷19《御制般若经序》云自开讲迄于解座,凡讲二十三日。”这里把讲毕称为“解座”。另据《续高僧传》卷38记释慧恭诵《观世音经》事恭始发声唱经题,异香氤氲,遍满房宇。乃人文,天上作乐,雨四种花,经讫下座,自为解座,梵讫,毕乐才歇。”“解座”下缺字,疑为“文”字。然而敦煌遗书内保存的某些解座文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反被笼统地归入押座文类,这是要加以严格区别的文体。如P.2305,原卷无标题,《敦煌变文集》拟题作《无常经讲经文》。周绍良先生认为“这份卷子共八段解座文,大概为随时取用而抄录在一起的,今拟题作《解座文汇抄)(见《唐代变文及其它》)。按周说是。因为这八段唱词的句数有多有少,或以散语叙说引起,或兼有三、四、五、六杂言,但其结尾四句,则明显含有解座之义,如云:

到彼永超生死,因兹渐得佛身。日晚且须归去,阿婆屋里乾嗔。

讲多时,言有据,日色偏斜留不住。高声念佛且须归,只向阶前领偈去。

说多时,日色被,珍重门徒从座起。明日依时早听来,念佛阶前领取偈。

更拟说,西日止,道理多般深奥义。明日早到与君谈,且向阶前领取偈。

还道讲来数朝,施利苦无大段。念佛各自归家,明日却来相伴。

如此等等,无不带有奉劝听众“日晚归舍明朝早听”的启示套语,这恰恰是解座文的特征之一。另有佚名解座文(P.3128),抄录在不知名变文前,《敦煌变文集)未收,潘重规《敦煌变文集新书》认为是押座文,并作为《八相押座文》附录,也欠妥。此外还有附抄于《三身押座文》后的解座文:“今朝念佛说其真,座下听众莫因循。念佛急手归舍去,迟归家中阿婆嗔。”《悉达太子修道因缘》后“解座文更欲说,日将沉,奉劝门徒念佛人。合掌阶前领取偈,总教亲自见慈尊。”虽然各有短短的四句,但仍可说明它是讲经散座时不可或缺的文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