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梯相关连的西藏高原有巨石文化,或称巨石崇拜、灵石崇拜。这种巨石崇拜文化遗存,“分为三种形式,(1)独石;(2)石圈;(3)列石。如藏南大盐湖以南30英里处的多仁发现十八行石柱,方向东西;在列石西端,有两个同心圆的石圈;石圈中央另有三块巨石,中央一块高2.75米;巨石前有一祭坛,在列石东端,还有一用石块列成的箭头,在萨噶以东两公里处,通往拉萨的大道旁,还有一块高约4米的独石。我们在西藏许多遗址上都发现地上摆着巨大的石块。它们有时摆成圆形,有时则为方形或排成直线。一堆石块中往往有一块或三块较高的矗立着的石柱。这些石柱仍然保留着未经雕琢的自然状态。在西藏边界地区的普曾见过这样的石柱,普是每年举行庆祝活动及节日的集会地。在夏布格丁的山上及多扎宗和萨迦之间的路上都可见到用直径2-3米的巨石组成的规模庞大的柱石群,它们排列成圆形……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在西藏存在着一种从新石器传统上发展起来的巨石原始文化。”
意大利西藏考古学家G杜齐教授说在通往斯皮蒂(Spiti)的坎夏姆(KanMrn)的山口,我们发现了另一处巨石类型的遗址……在这个面积较大的宽阔山口有为数众多的立石……还有数量相当的立石依然矗立在那里……人们一定会记得西藏最常见的宗教表现形式之一就是对山的崇拜。所以,山口既是朝圣者赎罪的场所,已被当地的部落视为神圣的地方……普和噶尔羌无疑是祭祀用的遗址……附近出现的用石头围成的石圈同样表明了这些用石头围成的圈实际上就是墓地。洛及夏布格丁两地情况也是如此。”
中华内陆也有原始巨石文化。
原始先民崇拜高山、巨石、巨树(扶桑柱),它们高可通天——通天之路,是为天柱。
巨石文化有石室坟墓(Corridortomb)、高冢(tumuus)、多尔门(dolmen)、惜尔恩(caim)、门尔希(menhir)、苦轮利西(cromlech)等多种名称,是一世界性新石器时代文化。中华古籍记有巨(大)石文化:“孝昭元凤三年(公元前78年)正月,泰山莱芜山南…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围,入地深八尺,三石为足。”“时襄平延里社生大石,长丈余,下有三小石为之足。或谓(公孙度曰:此汉宣帝冠石之祥……”这都记的石棚文化。
山东淄川王母山有石棚一座石棚是由三个石柱,上盖顶石筑成,顶石又叫天井石,长1.8公尺宽1.16公尺,厚88公分,柱高70公分。自地面至顶石上面1.80公尺……”“淄川杜坡村……独立丘陵上发现一巨石,乡人称为奸螺石......石长5.40公尺,石宽2.92公尺,厚1.50公尺d旁有斜立长3.66公尺的巨石一块。”“湖南零陵黄田……有石棚一座,当地群众称它叫它它山。它是由四块青石堆在一个小型的天然石台基上而成。可分为顶石一块,墙石三块。”四川巨石文化遗存很多,川西称之为“桌石”。云南大理太和村有巨石一块“长四、五丈,高丈余”。辽宁海城析木城有着名的石棚——姑嫂石,“是经过高度人工的”。此外尚有吉林市兰旗东山团山的两块巨大石棚、辽宁盖县仰山村、复县榆树坊村的石棚。与石棚文化相关连的是石棺墓与积石冢文化。0这种石棚文化与巨石墓、石棺墓早在五、六千年前即广泛盛行于中华内陆以及东北地区,是中华古老而原始的文化习俗。这是原始先民的万物有灵观念、灵魂再生观念以及对太阳的崇拜观念的融汇结晶,是原始先民的宇宙观念、天柱观念的直接演化。
我国广大地区自古即有积石墓、石棺墓,即所谓的灵石崇拜的文化传统。从墓葬文化史看,渤海沿岸以及大凌河流域广泛分布着早期距今4000年前的积石墓,距今5000年的辽宁喀左东山嘴石建筑群址和距今5000年的辽宁凌源建平牛河梁积石冢群。从红山文化(新石器早中晚期)开始,经青铜时代,在辽东地区、松花江流域、图们江流域,广泛流行石棺墓;在我国山东、四川、福建、江苏等地亦均有发现,并影响及于朝鲜半岛与日本列岛。萨满文化崇拜高山、巨石、巨树,它们高可通天,是通天地的手段,道路工具。积石冢、石棺墓以及如高句丽族等居住于“山城”均应属于灵石崇拜、巨石文化。在这一原始巨石文化层面上,西藏文化与中华内陆文化呈现出惊人的一致性。
在巨石崇拜问题中还有一个天葬问题:尸骨升天仪式的文化涵蕴。
天葬,藏语“杜垂杰哇”,意为送尸到葬场;又曰“恰多”,意为撕碎喂鸟,即把尸体送往葬场撕碎喂鹰。天葬师用刀把尸体解剖撕碎,“成百只鹫鹰已经从山顶上俯冲到天葬台周围……偌大的天葬台立即成为群鹰琢食的餐厅。不一会,一具死尸被吃得一干二净。死者家属为这种饕餮场面而感到内心吉祥无比,认为死者的灵魂通过这些神鸟而进入了上界。临完还把鹰群吃剩的骨头收拾起来,放在一个布包里,架起柴火,把它烧成灰烬。这样……死者就完成了升天的仪式。”藏族的天葬与中华内陆的野葬、树葬、二次葬在其文化内涵上是有其同一性的。
“父母死而悲哭者,以为不壮。但以其尸置于树之上,经三年后,乃收其骨而焚之父母死,以不哭为勇,载其尸深山,置大木上,后三岁往取其骨焚之。”这是说契丹族先树葬,后“取骨焚之”,后用火葬,与藏族天葬相近,“东沃沮……其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为户,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尽,乃取骨置椁中,家人皆共一,刻木如生,随死者为数焉。”这是说沃沮族“死先假埋”,然后“取骨置檑中。家人皆共一楣,则为多人合葬、丛葬。
前苏学者指出广在远古时代,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全凭人体的直觉,以为身体(或物体)被分解成若干部分才算真正死了,否则人就没有死,即没有从性质上改变自己的状态……对器物也是这样看法,即要使器物死得能在阴间为死者服务……总之,要想个办法破坏物品的完整性及部分之间的正常关系……即进行有形的破坏之后,所有这些物就开始了永久不变的新生活。”“原始人关于生和死的观念实质上是神秘的…但对原逻辑思维来说,人尽管死了,也以某种方式活着。”“死是从第一个时期开始,只是在用以结束第二个时期的仪式举行以后才完成。”一般说,只是在尸体开始腐烂,因而亲属们完全相信灵魂不再回来了的时候才进行埋葬。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尸体上再也没有肉了,这时就举行终结仪式……死是分两次完成的,只是在第二次以后,死才被认为是完全的。”“这第二次仪式……使死完成,使它成为完全的死。今后,死者的魂将不再对他的社会集体发生个人的影响了,至少在它等待转生的那个不固定的时期中是这样。”“原逻辑思维必须把死者肉体的腐烂确定为死亡的标志、条件、原因和第二次死的事实本身。腐烂完成了,也就是死亡完成了,也就是个人与其社会集体之间的联系彻底断绝了。”
把尸体撕碎喂鹰与肉体腐烂虽在手段上、仪式上不同,但其文化内涵是相同的,破坏其完整性,人才算真正死了,才可借助神鹰上升天界,借助二次葬得以复生。这些葬俗在呈现多元的民族地域特点之外,均表现出原始宇宙观念及创生观念。
藏族与中华内陆各族先民的团蛋生人观念的同一来源团蛋为宇宙生命之源,为氏族创生之根,是中华古族共有的生命意识。继创世观念,藏族有团蛋(卵、血团)生人观念。
“止贡赞普……被洛昂所杀……三子之母于梦中梦与一白人者交,产一血团,中有一子,名茹烈杰。生下了他(格萨尔广象羊肚子一样团团的肉蛋”,“用箭头划开圆血蛋,只见里面有一个小孩,这个孩子和人间普通的孩子不一样,好象天上的仙童o”
“一些苯教史中说,远古时代,在土、水、火、风、虚空等五大尚未形成生物时,先有一巨卵,后此卵渐次裂为十八小卵,藏人源于其中之一卵。”
“在占巴南喀着作中,关于起源于蛋的神话……世界形成以后,从五种元素和合的精华中生出两种蛋.光明蛋和黑暗蛋……光明蛋……形成光明男性三百六十位……从蛋心中生出名桑波本赤者……由神化为人……从黑蛋的蛋心中生出……门巴色旦那波……喜作毁灭之事的黑暗王。玉湖……又生出一只光明大蛋……”
“《郎氏宗谱》中关于起源于蛋的神话:五种元素的精华中,产生一只大蛋,蛋皮形成白色神岩,蛋清形成白色螺湖,中间形成六道众生。蛋黄复裂为十八只蛋,其中有一个海螺蛋,从中产生出人类始祖……形成藏族最早的六大氏族。
团蛋创世、创生观念是藏族原始文化一个重要方面,其中有西亚古波斯文化的影响因素,但主要的应属于中华多元一体的文化内涵。
中国的宇宙卵生观念以盘古传说最具代表性。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这是说宇宙来源于“鸡子”。对此袁珂先生指出:“徐整作《三五历记》,吸收了南方少数民族盘瓠或盘古的传说,综合了古神话里开辟诸神的面影,再加上经典中哲理的成份和自己的推想,才塑造了一个开天辟地的伟大盘古。”这是认为盘古神话是文化综合的结晶。
商族有“玄鸟生商”的始生神话。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有狨方将,帝立子生商。
“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凤凰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68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致诒,女何喜”
“有诚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嗌嗌,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遗二卵,北飞,遂不返。二女作歌,一终曰: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殷契,母曰简狄,有诚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吞之,因孕生契。
“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周族也有自己的始生神话。
《诗经大雅生民》对周之始祖诞生作了生动的形象的记述:
“厥初生民,时维姜原……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灾无害……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其而生子,以为不祥,弃之溢巷,马牛过者皆辟不践;徙置之林中,会山林多人,迁之;而弃渠中冰上,飞鸟以其翼覆荐之。姜原以为神,遂收养长大之。”
“不坼不副”,知后稷降而为一肉卵,后乃破壳而出。
“禹坼副而生”。坼副,破殻。
中国北方民族夫余族、高句丽族均有始祖卵生神话故事。
汉王充《论衡吉验篇》所记北夷橐离王侍婢因“有气大如鸡子,从天而下我”,生东明事,是这类神话故事的最早记录。
《后汉书夫余传》亦记此故事初,北夷索离国王出行,其侍儿于后妊身,王还,欲杀之侍儿曰:
前见天上有气,大如鸡子,来降我。因以有身。王囚之,后遂生男。王令置于豕牢,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于马栏,马亦如之。王以为神,乃听母收养,名曰乐明,东明长而善射,王忌其猛,复欲杀之。东明奔走,南至掩虎水,以弓击水,鱼鳖皆聚浮水上,东明乘之得渡,因至夫余而生之焉。”
《三国志东夷传》引《魏略》旧志又言,昔北方有高离之国者,其王侍婢有身,王欲杀之,婢云:有气如鸡子来下,我故有身。后生子,王捐之于溷中,猪以喙嘘之,徙至马闲,马以气嘘之,不死。王疑以为天子也,乃令其母收畜之,名曰东明……东明因都王夫余之地。”
以上关于夫余族源神话史料记载基本相同,只是一作橐离,一作索离,一作高离。
“高句丽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王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弃之与犬,犬不食;弃之与豕,豕又不食;弃之于路,牛马避之;后弃之野,众鸟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暧处,有一男破壳而出。及其长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
“惟昔始祖邹牟王之创基也,出自北夫余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剖卵降世,生而有圣德……王临津言:我是皇天之子,母河伯女郎,部牟王,为我连葭浮龟。应声即为连葭浮龟,然后造渡。于沸流谷,忽本西,城山而建都焉。”
满族有吃“朱果”(卵生植物化)生子族源神话初,天降三仙女浴于泊……浴毕上岸有神鹊衔一朱果置佛库伦衣上,色甚鲜妍,佛库伦爱之不忍释手,遂衔口中。甫着衣其果入腹中,既感而成孕……佛库伦后生一男,生而能言,倏而长成。”
据上引可见,则夏、商、秦以及北方民族夫余、高句丽、满族等均有卵生(或吞燕卵、或生为卵)始生神话,这是古老的团蛋生人、团蛋创造世界的宇宙意识。
杨公骥先生指出始祖卵生的传说是古代北方族的神话。古商族、周族和高句丽、满族、朝鲜都有着极类似的神话。”“日神(凤、玄鸟、神鹊)和河神的女儿(也是神鸟、娥凰)结婚,于是产生了商一是一个人,也是全族。这说明在当时人的观念中,认为太阳和河水(包括土地)是人类的父亲和母亲,也正是依靠了太阳和河水,人类才能生产生活资料,才能生息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