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粮食,我们将不断送往该城,因为当地人口密集,粮食存量不足。今后我们将再派遣三队护城军,每队由1800人组成,一名大臣统领。至于对方则有8个特勤的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驻扎在那里,因为尚未到达,我们不知其统帅是谁。我们的国威已远震SichunTaikuan(西冲大关)了。因为Cggrikhan(察格利汗)和TazikTsunHien(大石国人宗亨)已占领了通道,为了使送往Khyesve(沙)的物资免受损失,我们已派出了护送的兵马。他们虽然占领了通道,但并不等于能截获它,请大王您不要为此担忧。我方人员每天可自由在那里进出,自从我向该地发出一道命令后,最近即有人从该地前来报告,说CagriKhan领兵于十二月廿七日来到城郊,直至正月初四日仍驻扎于此,兵力多少,至今尚无确报。我们已派军队出发,我们的大军正在浩浩荡荡地前进;SichunTaikuan(西冲大关)的兵力也足以完成其任务。作为外来之人,控制已占领的土地,扶植新的政府,虽是艰难的事,但请母舅曹大王您放心,我将要颁发公告,到那时,该地将会有强大的汉人实力,而我们的军队也将长驻那里。如果粮食和其他物资未能按时送到,请您不要为此感到不快,为了在该地扶植新的政府,行政工作繁多而又艰难,希望大王您对此能给予理解。如果我们的规划送到您那里,我的老臣将会向您做出解释:尽管我们的军费增多了,粮食、运输用的牲畜和人力、军队也都增多了,但是战事不断发生,人员不断伤亡。如果这里扶植政府的工作延续一两年,该地势力强大的汉人尚不能满足愿望,我们的赠礼不能送到的话,首先我们要申明,这是由于我们在该地的工作困难重重,以致使大王您和沙州的民众对我们不满。如果我们能扶植起新政府,能够优待这里的汉人,能够将赠礼按时送达,您们一方将会对此理解和满意的。现在严重的情况是:这里的王族对如何将该地作为王国的一州,如何优待当地的汉人,以及如何给大王您送赠礼,有着不满情绪。现在我们已按王族的权益而行动,因此,王族对我们如何优待该地汉人和如何给大王您敬送赠礼己有所理解。
现在,我们制定了完整的规划,于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该地的王国之光射到了沙州,我们派出的军队已经获得成功,我们的军队一到那里,那Tazik(大石)人中我们的罪恶敌人TazikTsunHien(大石国人宗亨)已望风奔逃。从那时到现在,指挥军队和其他的工作仍有许多麻烦,我们将为进一步的后事而留人住在国外。我们为王族的利益而采取行动,至今已八年了。如果说,我们没有一次能满足大王您——我的母舅,这是因为在该地扶植新政府方面存在许多危险。如果不满之情仍然存在于母舅大王的心中,我们将放弃一切扶植新政府的工作,并时刻注意如何才能使大王您满意。如果有走马信使前来时,务必请您能及时来书告知您心中的想法.即大王是否因为没有收到适当的赠礼,或者是对扶植新政府一事有所不满。对于扶植新政府一事,在宫廷中确实未能得到王后、公主和王子们的支持,对此我也无能为力。尽管只此一事,但毕竟使大王您心中不快。如果事情的确如此,则请发函交走马信使带来,我们将放弃扶植新政府,并将赠礼送到大王您那里。如果在扶植新政府方面,这样做能使您满意的话,您只要发来一函,我们一定照办。假如我们在该地的工作能做好,我们将送给大王您以下的诸多赠礼:一等中玉一团四十二斤,二等纯玉一团十斤,三等玉一团八斤半,三等籽玉共六十斤半,胸皮甲一领,骨柄锤、斧各一把,碗一只,匣一个。至于我们的好王子,他是英勇的人,为此我们王族对您深表谢意。如果他日后更英勇无畏,我们将对您更为感激。过去我们曾给您赠送TazikTsunHien(大石国人宗亨)的有柄、有耳、带圆凸盖的银罐和一个银匣。我们还将送给您有鞘的剑,这是一件国宝。我们特此从关驿发出此函,时为幸福时代的天尊四年,马年,一月九日。
Tazik即“大食(石)”,本为古代中亚地区对阿拉伯的称谓。后来亦用该词指称科尔多瓦哈里发国家(西大食,白衣大食,756-1236年)、法提玛王朝(南大食,绿衣大食,909-1171年)和阿拔斯朝(东大食,黑衣大食,750-1258年)等穆斯林政扫。萨曼王朝(874-999年)由于是由阿拔斯朝东部地区独立出去的政权,故而习惯上亦称之为黑衣大食。洪钧《元史译文记补旧唐书大食传考证》亦称大食为阿剌比(即阿拉伯)人。古阿剌比人游牧于西里亚(即叙利亚)者,西里亚人称之若大抑,波斯人称之若曰大希,继而阿昧尼亚(即亚美尼亚)人、突而基斯单(即土耳斯斯坦,突厥斯坦)人称之若塔起克(即Tazik,与现代塔吉克族无关)。大抑、大希、塔起克皆与大食音近,故中国有大食之称,非姓也。”在公元9-10世纪存在于东伊朗和中亚的几个穆斯林王朝中,只有萨曼王朝同中国的西北边疆(今新疆地区)接壤。故而,P.4065中的“大石兵马”和P.5538a中的“Tazik(大石)人”必指萨曼王朝军队无疑。
关于P.5538a中的“TazikTsunHien(大石人宗亨)”,钱伯泉先生认为“他无疑是另一件汉文文书中的黑衣大石国的西太子”,且谓“《宋史》记载中的大石和部分大食,敦煌遗书中的黑衣大石,就是喀喇汗王朝”,恐过于武断。P.4065《表文三》明确称“西太子领大石兵马来侵大国”,P.5538a亦称“Cagrikhan(察格利汗)和TazikTsunHien(大石国人宗亨)已占领了通道”。“西太子”和“Cagrikhan(察格利汗)”显然均不是“大石”人。至于“Cagrikhan(察格利汗)”亦不可能如钱伯泉先生所分析的那样,是马尔瓦兹所记载的“嘻喇汗王朝卡迪尔汗(Qadikhan)之子察格利特勤(Cagritegin)0因为:(一)“Cagrikhan(察格利汗)”是10世纪60-70年代人,而“察格利特勤(Cagritegin)”则是11世纪20-30年代人,前后相差约有60来年;(二)前者称“汗”,而后者则称“特勤”。即便是指同一人——如果能活这么久的话也不可能由“汗”又降至“特勤”。笔者推测,这一“Cagrikhan(察格利汗)”当与P.4065《表文三》中的“西太子”为同一人,即上文言及的木萨的长子阿里木萨。
由“幸福时代的天尊四年,马年,一月九日”可知此信函写于970年初。同时根据其内容亦可断定,“母舅曹大王”指时任沙州归义军节度使的曹元忠;发函人为李圣天之子,时任于阗国王的尉迟舒拉(Visasura)0此信函首句称,于阗军队攻克Khyesva(沙即什噶尔)的时间为“七月”,且谓“我们的敌人TazikTsunHien(大石国人宗亨)的宝物、妻子、大象,骏马及其它,还有其部下的财物,我们都已献纳于王庭”,正与《宋史》卷490《于阗国》广(开宝)四年(971),其国僧吉祥以其国书来上,自言破疏勒国,得舞象一,欲以为贡,诏许之。”所记相合。据此可断定信函中的“七月”必指年的农历“七月”。又,信函中还说广我们为王族的利益而采取行动,至今已八年了。”由写信的970年上推8年,为962年。也即是说,这场持久的宗教战争至晚于962年,即在木萨宣布伊斯兰教为国教,并强迫20万帐突厥人皈依了伊斯兰教后不久便已开始。此前,受史料所限,学者们多认为征服于阒的战争开始于971年以上两件敦煌文献正可补史籍之不足。此外,将此两件文献结合起来考虑,我们有理由断定,P.4065正是对P.5538a的复函。
喀喇汗王朝征服于阗的战争约持续到11世纪初才宣告结束。这期间,又有一部分于M居民逃迁至且末以东地区,加入到龟兹回鹘的群体之中。此后,壮大了的“龟兹回鹘”逐渐向东发展,先后征服了游牧于柴达木盆地西缘的鞑靼(Tatar,或作“草(黄)头鞑靼”——SaraTatar,为操用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语言的部落,并兼通突厥语)、活动于罗布泊东南地区的种(fomul,或作“仲云”、“众云”、“众爽”、“重云”、“处密”,为月氏种,操用印欧语系语言,亦兼通突厥语)、活动于敦煌南山一带的回鹘部落(敦煌文献中又称之为“南山”、“南山部族”、“南山部落”、“南山人”或“南山贼”氰活动于青海湖一带的董毡(或称“通颊”,属吐蕃的一支)。《宋会要辑稿蕃夷四龟兹》称:
真宗咸平四年(1001年)二月,大回鹘龟兹安西州大都督府单于军克韩王禄胜,遣使曹万通奉表贡玉勒、名马、独峰驼、无峰橐驼、宝刀、镔铁剑甲、琉璃器、输石姘等。万通自言任本国柩密使,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有小郡数百,甲马甚精习,愿朝廷命使统领,使得缚继迁恶党以献。
《宋史》卷490《回鹘传》亦有几乎相同的记载:
咸平四年(1001),可汗王禄胜遣使曹万通以玉、名马、独峰橐驼、镔铁剑曱、琉璃器来贡。
万通自言任本国枢密使。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有小郡数百,甲马甚精习,愿朝廷命使统领,使得缚继迁恶党以献。
《续资治通鉴》卷48记录此事则稍有不同:
[咸平四年四月]丙辰,西州回鹘可汗王禄胜遣使曹万通贡玉鞍勒、名马、宝器。万通自言任本国枢密使,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有小郡数百,甲马甚精习,愿朝廷命使统领,使得缚继迁以献。即授万通左神武大将军,降诏奖禄胜。
同一事,又见于《西夏书事》卷7:咸平四年夏四月,保吉(即西夏王李继迁)谋攻西州回鹘,回鹘请兵于朝。回鹡自唐末浸微,散处甘、凉、瓜、沙间,各立君长,分领族帐。时保吉犹驻积石河,将西掠吐蕃健马,北收回鹘锐兵,然后长驱南牧。西州回鹘可汗禄胜知其谋,遣枢密使曹万通入贡,言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有小郡数百,甲马精习,愿朝廷命使将统领,使得缚继迁以献。真宗嘉之,赐以诏田:“夏绥抗命,神人所弃。卿世济忠烈,宜笃舅甥,继上奏封,备陈方略,且欲大举精曱,就覆残妖,拓土西陲,献俘北阙,可汗功业,其可胜言!嘉叹所深,不忘朕意,今更不遣使臣,一切委卿统制。”
特授万通左神武大将军,优赐禄胜器服。
由遣词、语序及句式判断,以上四条材料当均为同一来源。《辑稿)虽出自清人徐松之手,却源于《永乐大典)。故而谓后三条材料亦本于《宋会要)当大致不谬。
利用以上史料前,需先辨明禄胜一名前不同的官号限定语及龟兹回鹘的疆域问题。龟兹地区约自崇德可汗时开始便为回鹘汗国的属地。回鹡汗国破亡后,仍为西迁回鹘所据。《续资治通鉴)及《西夏书事》的作者不明实情,以为龟兹回鹘属于西州回鹡的一支(实则并不存在统属关系),而迳直称其首领为“西州回鹘可汗王禄胜”或“西州回鹘可汗禄胜”。又因高昌回鹘王国的可汗亦称作“西州回鹘可汗”,《宋史》作者无法确定龟兹回鹘与西州回鹘之间的关系,才含糊其辞,审慎地称之为“可汗王禄胜”。第一条史料直接据曹万通之言记录,故而其可靠性不容怀疑一尽管其时该部已离开了龟兹地区。禄胜名前缀加的一长串限定语,既含有表明其籍贯所属的意思,亦带有标榜正统并暗示与前朝中央政府有着密切关系的言外之意。《宋会要辑稿蕃夷四高昌》载:“真宗景德元年(1004)六月,西州回鹘遣使延金福(同书《蕃夷七)作金延福)以良玉、名马、方物来贡。”《玉海)卷154记此为高昌贡良玉、名马(见该书《建隆高昌贡方物》),《宋会要辑稿蕃夷四龟兹》记此作龟兹国“(景德元年)六月遣使金延福来”。同条又载(天禧)五年(1021年)七月,殿直白万进上言:昨龟兹使延福等,诈为外使,邀冀恩赏,及乞赐经藏、金像等物。”所云“延福”,即“金延福”。这里更明确说他是龟兹使。同条亦明言或称西州回鹘,或称西州龟兹,又称龟兹回鹘,其实一也。”此条记载表明,宋人对龟兹回鹘与西州回鹘之间的关系亦不是很淸楚。这些材料亦可作为前说之又一论据。
关于其II域,四条材料均称本国东至黄河,西至雪山”。前句表明其势力范围已东达于青海湖东南地区,即统辖有西州回鹘的若干部落以及鞑靼、种和董毡等,但后句“西至雪山”却需作一番考释。学术界多认为“雪山”指“东部天山”或“昆仑山”,误。按,东部天山和昆仑山均为泛指。二山为东西走向,绵延数百公里。就方位而言,则是一在其北,一在其南,况且其北尚有东西走向的祁连山脉。即便是指“东部天山”或“昆仑山”,亦当称“北至雪山”或“南至雪山”才是。
其实雪山”是特指天山主峰一汗腾格里峰而言的。对此,可通过《明太祖实录)卷90的下段记述加以证实:
撖里畏兀儿,耗契别部也。其地广袤千里,去甘、肃一千五百里。东抵罕东,西距天可里,北迩瓜、沙州,南界吐蕃。居无成郭,以技帐为声舍,产多聪、马、牛、羊,至是来朝。
将此段史料所记“撒里畏兀儿”的四至疆界与前引宋代史料相比较,表述上虽有所不同,但此“撒里畏兀儿”与彼“龟兹回鹡”所指为一,却是不容怀疑的,亦是学术界所共认的。此文中的“天可里”也便是前文所称之“雪山”。“天可里”或作“腾格里”,为突厥语词teqri的音译,指西天山主峰(现作“汗腾格里峰”)。此峰位于龟兹以西偏北方向,正是龟兹回鹘的西境。“迩”字的意思为“近接近”,此处称其辖境“北迩瓜、沙州”,亦表明“撒里畏兀儿”即龟兹回鹘与西州回鹘无关。
不过,《明太祖实录》卷90中所记述的西部疆界,似已不能视为其实际控制的西部疆界了,而应理解为对其原西部疆界的追述(亦或许因当地尚有其部民才作此言)。因为至晚在11世纪70年代,天山南麓今轮台县以西地区,塔里木盆地南缘今且末以西地区均为已伊斯兰化了的喀喇汗王朝辖境。其留居龟兹地区的民众当时已饭依伊斯兰教,转为伊斯兰化了的喀喇汗王朝的属民了。所谓的“撒里畏兀儿”不过是仍坚持佛教信仰的“圣战”逃难者和为其所征服的部落而已。
至今,裕固族民间有关“我们原来和维吾尔族是一个民族,后来,因为一部分信仰佛教,一部分信仰伊斯兰教,彼此不能兼容,信仰佛教的人便东迁到关内来,我们裕固族就是这一支派,“离开西志哈志的原因是受了外国人的压迫,在老家的地方曾经有一个长时间的斗争,斗争不过就举族迁移”,以及“是一千年前从西方来的,康熙年间才迁到现在的住地”的传说,所反映的正是这一段史实,传说中的.324
“外国人”则是前文所说的萨曼王朝的穆斯林。据此推测,其民间传说中的“西志哈志”当与龟兹密切相关,笔者认为当是前引《宋会要辑稿蕃夷四龟兹)中所说的“西州龟兹”的对音。
三、龟兹回鹡与沙州曹氏归义军政权关系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