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raQalpaq的基础是乌古斯部族的Peenek(佩切捏克)部落。据《世界境域志》记载,Penetk人分为两支:一支“突厥族的佩彻涅格人”的居地为“东接古斯,南为布尔塔斯(按:指伏尔加保加尔人)和巴拉达斯(按:伊本鲁斯塔认为在哥萨和保加尔之间,距哥萨有十五天的路程。伊斯塔赫里则认为该地位于伏尔加河畔,保加尔的下游地区);西邻马吉伽里人及罗斯人;北为鲁沙(河)”;另一支为其主部,被称作“可萨佩彻涅格国”,谓该国“东为可萨山;南面为阿兰人;西临格鲁吉亚海;北接密尔瓦特”。前一支至今仍生活在土耳其和亚美尼亚,被称为“卡拉帕帕赫(Qaxapapax)部族”;后一支于18世纪中叶后由锡尔河下游逐渐移徙至阿姆河右岸,发展为现代卡拉卡帕克族。裕固族中的QaraQalpaq成分,当是由锡尔河下游迁徙来的一支。
(三)“各尔格兹”,为Qirqiz的音译。汉文史籍又译作“坚昆”或“黯戛斯”。该部原游牧于叶尼塞河流域及阿尔泰山区。怀信可汗(795-805年在位)时曾击破“坚昆之国……国业荡尽,地无居人”。其一部分被徙往东部天山地区,一部分约于崇德可汗(821-825年在位)时被徙往喀什噶尔附近。故而,这一支Qin诉人必源于龟兹回鹘或被并人龟兹回鹘的西州回鹘的一支。现出自该部的人均取汉译姓氏为“耿”。
(四)“贾鲁各”,为aruq的音译。该部原游牧于七河流域,9世纪20年代被崇德可汗征发至今新疆巴楚县附近。直到11世纪70年代,其主部尚游牧于该地区。这一支“贾鲁各”人,当是10世纪上半叶受萨土克伊斯兰军所迫移徙至龟兹地区,之后又随龟兹回鹘一同东迁的。现源于该部的人均取音译汉姓为“贾”。
(五)“巴依亚提”,或作“巴依亚特”、“白亚提”,均为Bajat的音译,为乌古斯部族24部落之一。该部原游牧于七河流域。唐高宗时,其主部西迁,后定居于里海西岸,成为现代阿塞拜疆族的重要族源之一。
留居当地的一支于9世纪20年代前期被崇德可汗征发至龟兹地区。后作为龟兹回鹡的一支,辗转移徙至今地。现源于该部的人多取音译汉姓为“巴”、“白”或“吴”。
(六)“托鄂什”,或作“陶赫西”,均为ToKsi-Toxsi的音译,亦即汉文史籍中的黄姓突骑施部,或译作“踏实”、“踏实力,(ToKsTlar-丁oxsTlar或ToKsTlTq~ToxsIIq)、“突骑支”,一直游牧于伊犁河流域、伊塞克湖以东地区及焉耆一带。原为西突厥属部;西突厥亡后,突骑施黑、黄二姓争雄,后势衰为葛逻禄所并;9世纪20年代后转为回鹘属部;9世纪耻年代后为西州(高昌)回鹘所领辖。《西州使程记》称之为“南突厥”(指游牧于焉香的一支)和“北突厥”(指游牧于伊塞克湖以东地区及伊犁河流域的一支),敦煌文献S.6551背《佛说阿弥陀经讲经文(拟名)》则称之为“独西”。喀喇汗朝将伊斯兰教定为国教,并强制推行伊斯兰教时,游牧于伊塞克湖以东地区及伊犁河流域的突骑施的一部分(亦可能还包括为龟兹回鹘所并的游牧于焉耆一带的一部分),随龟兹回鹘辗转移徙至今地。现源于该部的人均取音译汉姓为“妥”。
(七)“鄂盖尔”,为Yregir-Jyregir的音译,亦为乌古斯部族24部落之一。该部至晚自西汉时开始,便游牧于尉犁一带,尉犁之地名便是由其部名而来。该部初为西突厥属部;8世纪至9世纪初属回鹘;9世纪40年代后为西州(高昌)回鹘所领辖,亦即王延德《西州使程记》中所载之“预龙族”。其一支为龟兹回鹘所并,辗转移徙至今地。现源于该部的人多取音译汉姓为“李”或“高”。
(八)“亚拉格”,或作“亚那个”、“亚赫拉格”,也即是“药罗葛”,均为Jalaqar的音译。“药罗葛”自开元十五年(727年)至贞元十一年(795年)之间一直为回鹘的汗族。漠北回鹘汗国破灭后,则为甘州回鹡的汗族。现源于该部的人均取音译姓氏为“杨”。此外,据《裕固族、东乡族、保安族社会历史调査》(甘肃民族出版社,1987)-书记载,裕固人中还有三十户“常”姓人家。“常”为“常敏”“常曼”的简称,也即是史籍中的“且末”、“沮末V左末”、“约昌”、“赤闵”或“车尔臣”。《元史》卷101《速不台传》中亦有“丙戌,攻下撒里畏兀特勒(勤)、赤闵等部”的记载。可证裕固族的族源中确含有且末人的成分。
裕固族的人口虽少,仅有1万多人,但其族源构成却很复杂(以上所分析的并非其族源的全部)。这一现象亦正与前引其民间传说相合,也印证了前文关于撒里畏兀儿是坚持佛教信仰的“圣战”逃难者和为其所征服的部落的论断。
从语言特点来看,西部裕固语中保留了大量的古代突厥语z方言词汇,具有典型的z方言特点。例如:
Z方言为古代突厥语西部方言,分布在费尔干纳盆地、七河流域及其以西的广大地区。其以东地区则分属古代突厥语的e方言(中部方言)、h方言(南部方言)、n方言(北部方言)和j方言(东部方言)。直到现代的诸突厥语言,仍保持着与其分布区域相一致的古代突厥语方言特点。裕固族远居东方的祁连山区,其语言本应具有突厥语东部方言(i方言)特点。如果说其先民是由天山地区迁徙而来的,则其语言亦同样应具有东部方言(j方言)特点。何以却偏偏显示出鲜明的古代突厥语西部方言(z方言)特点?西部裕固语的特点雄辩地表明,其先民主要是由中亚地区辗转移徙而来的,正可为以上考证提供一个强有力的论据和佐证。
综上所论,本文论点可归纳为以下五条:
(一)SariK-词具有“中心”、“中央”、“高贵”、“正统”等文化涵义,SariKUjBur也便是指“中心回鹘”、“中央回鹡”、“高贵的回鹘”或“正统的回鹘”。
(二)龟兹回鹘也就是SariKUjKur,是现代裕固族的主要族源。龟兹回鹡本身是由操用突厥语族语言、蒙古语族语言以及印欧语系语言和汉藏语系语言的诸多部落构成的部落集团。其中搡突厥语的部落多数是10世纪中叶为逃避喀喇汗王朝的宗教迫害,而由中亚地区辗转移徙至当地的。原龟兹地区的回称部落(笔者推测当为乌古斯部族的Qinfq部落)为其领导核心,而其主体则是投靠龟兹回鸺的原活动于中亚地区的有关突厥语部落。故而直到现代,西部裕固人的语言仍保留着鲜明的古代突厥语西部方言(z方言)的特点。至于操用蒙古语族语言的东部裕固人,则主要源于被并入龟兹回鹘集团的Tatar(鞑靼,草《黄)头鞑靼)以及13世纪后迁人的少数蒙古部落。也正为此,操用东部裕固语的人才自称Ierajoor(中心回鹘,中央回鹘,高贵的回鹘),将操用西部裕固语的人称作xarajoYoK北方回鹘);而操用西部裕固语的人亦自称SarfKjOTin:(中心回鹘,中央回鹘,高贵的回鹘),反过来将操用东部裕固语的人称作angar-anYar(外乡人)。至今,操用西部裕固语的人数占大多数,而操用东部裕固语的人数只占少数。值得注意的是即UjKur-词本身便出自突厥语。除此之外,其族源构成中亦可能还包含有操用印欧语系语言的如rmiK仲云,众云,众熨,重云,处密)部落和操用藏语的董毡(通颊)的成分。现代裕固族东、西两部分在语言等文化层面的差异,正是古代龟兹回鹘集团语言等文化层面构成特点的保留和体现。
(三)西部裕固人是古代龟兹回鹘中的QTtiiq(克尼柯,贺朗格,贺那个,格勒克)、aruq(恰鲁克,贾鲁各)、QaraQalpaq(亦即Peenck)、Bajat(巴亚特,巴依亚提)、Yregir-Jyregir(玉莱格尔,预龙,部盖尔)、QTtqTz-QMicz(坚昆,黯戛斯,柯尔克孜,吉尔吉斯,各尔格兹)、Toks1-ToxsU踏实,踏实力,突骑施,突骑支,托鄂什)以及甘州回鹘中的JaSlaqar(药罗葛,亚拉格,亚那个,亚赫拉格)等操用突厥语族语言的诸突厥语部落的后裔。其中的Qfniq、QaraQalpaq(Peenek)、aruq、Bajat、Yregir-Jyrcgir和Jaidaqar等部落属乌古斯部族。(四)沙州回鹘与西州回鹘间不存在隶属关系,而是龟兹回鹘的一支,是与沙州曹氏归义军政权和睦相处、风雨同舟的少数民族群体。曹氏归义军政权以沙州城为中心,统辖农耕地区;沙州回鹘居于沙州西南苏干湖一带及南山之中。(五)裕固族内部之所以分别操用属于突厥语族的西部裕固语、属于蒙古语族的东部裕固语和属于汉藏语系的汉语,而没能最终形成一种统一的民族语言,既有该民族族源构成方面的历史远因,亦更与该民族所处的自然环境及其以部落为单位的游牧型生产方式,和自给自足与外界少有经济交往的生活方式密切相关。据《裕固族、东乡族、保安族社会历史调査》一书称,裕固人由于居住环境的影响,除转用汉语者外,还存在着东、西部裕固语相互转用的现象。该民族在语言方面所呈现出的这一独特现象,正是由该民族形成、发展过程中的诸多恃殊性所决定的。
杨富学、李吉和《裕固族研究论文集概述》,兰州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7页;杨富学《也谈SariKBaS的名与义》,《敦煌学辑刊)1997年第JL期。
钟进文《裕固族文化研究》,中国民航出版社,1995年,第23页。
详见拙作《回纥的构成及其发展——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列之四),《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4期,2001年第1期。
钟进文(简述裕固族族称和突厥语地名的关系》,文载《裕固族研究论文集》,兰州大学出版社,19%年。
JR哈密顿着,耿昇译《九姓乌古斯和十姓回鹘考》,刊于《敦煌学辑刊》1983年第4期和1984年第1期。
《新唐书》卷217下《葛逻禄传》。
参见《日唐书》卷128《段秀实传》;卷195《回鹘传》;卷198《西戎大食传》;卷104(封常清传》。《资治通鉴》卷218、219。
详见拙作《回鹡西迁及其相关问题考辨——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列之五)(待刊)及《《世界境域志)所载史实及其相关问题考辨》(待刊)二文。
详见拙作《回鸺西迁及其相关问题考辨——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列之五》(待刊)一文。
《宋会要辑稿》卷197《于阒国》;《宋史》卷490《外国传六于阒国》;《续资治通鉴)卷76;《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35。
李正宇《归义军曹氏表文三件考释》,刊于(文献)1988年第3期。
贝利《和阒文书》第二集(HW-Bailey,KhotaneH,pp.125-129),转引自钱伯泉(大石、黑衣大石、喀期汗王朝考实),刊于《民族研究)1995年第1期。
钱伯泉(大石、黑衣大石、略汗王朝考实),刊于《民族研究)1995年第1期。
参见魏良弦《喀汗王朝史稹),新疆人民出版社,〖986年,第78页,第244页。
埴《皇宋十朝纲要)卷16广王厚至鄯州(今青海西宁),伪龟兹公主青宜结牟及其酋豪李阿温率回鹘、于阒诸族开门出降。”同样的记载亦见于《续资治通鉴》卷88。
《2KTyrkitillardiwani》卷1,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40页。
敦煌文献P.2692《张议潮变文)、P.3451《张淮深变文)、P.2570《毛诗卷第九)背页等记载,此部早在9世纪中后期就同沙州发生过战事。
参见钱伯泉《黄头回鹘的源流、居地和名义考一~兼谈裕固族的族源》,载《西域史论丛)第3辑,新礼人民出版社,1990年;《龟兹回鹘国与裕固族族源问题研究》,载《裕固族研究论文集),兰州大学出版社,19%年。
(Tyrkitillardiwani》卷1,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526页称:“Kysen(曲先)是被称作Kufca(龟兹,库车)的城市的另一个名称,该城位于回鹘人的边界。”同书第468页称:“Bygyr(布古尔,亦是今轮台县的维吾尔语名)是修建于Kiih(龟兹、库车)城和回鹘国之间一座山上的要塞(或译为城堡——引译者)。该地为边界。”同书第567页称dereen(且末、沮末、左末、播先、车尔臣、卡墙,亦是今且末县的维吾尔语名)是穆斯林国家去秦途中的边境之-。”同书卷3,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86页称:“Juku2kd(尤勒都兹湖,尤勒都兹库尔湖)是位于Kuea(龟兹,库车)和Kytyt与回鹘边界之间的一个湖泊的名称。”《Tyrkitillardiwani》一书完成于1072-1074年,由以上引文中有关喀明汗王朝与高昌回鹘王国在天山南麓的疆界的不同记述推测,喀喇汗王朝占领龟兹及布古尔以西地区的时间当始于1072-1074年间。
裕固族社会历史调查——裕固族和维族同一来源的传说),转引自高启安《明代哈密卫东迁与裕固族的形成),文载C裕固族研究论文集》,兰州大学出版社,1996年。
OGE曼内海姆《撒拉和锡拉尧呼尔访问记》,刊于《芬兰一乌戈学会会刊)27,赫尔辛基19年版。转引自[日]佐口透着,吴永明译《撒里维吾尔族源考》-文.文载《裕固族研究论文集》,兰州大学出版社,1996年。
《宋会要辑稿蕃夷四回鹘》;《宋史》卷490《回鹘传》。
杨富学、牛汝极着《沙州回鹘及其文献》,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11-12贸;第222页;第109页;第12-14页。
《宋会要辑稿蕃夷四回鹘),(辽史校勘记》卷12。
参见《辽史圣宗纪》及《韩掏墓志》。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9“景佑三年十二月辛未”条注释。
领森安孝夫着,梁晓鹏译《沙州回偁与西回鹘国》,文载《敦煌学辑刊》2000年第2期。
参见安部健夫着,宋肃瀛、刘美崧、徐伯夫译《西回鹘国史的研究》,新昵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56-359页;森安孝夫着,高然译《回鹘与敦煌》,文载《西北史地》1984年第1期;钱伯泉《回鹡在敦煌的历史),文载《敦煌学辑刊》1989年第1期;森安孝夫着,梁晓鹏译《沙州回鶄与西回鹘国),文载《敦煌学辑刊》2000年第2期。
李正宇《悄然湮没的王国一沙州回鹘国》,文载《1990敦煌学国际研讨会文集)(石窟史地语文编),辽宁美术出版社,1995年。修改稹又作为附录收入杨富学、牛汝极着《沙州回髀及其文献》一书,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
参见安部健夫着,宋肃瀛、刘美崧、徐伯夫译《西回鹘国史的研究),新礓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56-359页;森安孝夫着,髙然译《回鹘与敦煌》,文载《西北史地》1984年第1期;森安孝夫着,梁晓鹏译《沙州回鹘与西回鹘国),文载《敦煌学辑刊》2000年第2期。
《元史》卷38《顺帝纪一》。
《明史》卷330《西域二安定卫》。
《明史》卷329《吐鲁番》。
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着,新礓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译《中亚蒙兀儿史——拉失德史》第二编,新躯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74页;第283-284页。
转引自钱伯泉《黄头回鹘的源流、居地和名义考一兼谈裕固族的族源》,文载《西域史论丛)第三辑,新缰人民出版社,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