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缺)负难还,昼夜方求,都无计路(前缺)差着甘州奉使,当便去来,至(前缺)贼打破般次,驱拽直到伊州界内(前缺)却后到H-月沙州使安都知般次(前缺)押衙曹闰成收赎,于柔家面上还帛(前缺)疋熟绢两疋,当下赎得保住身。
......今经三年。[39]
文书作于乾雍五年(988年)十一月,而据文书中“今经三年”看,吴保住出使西州当在乾雍二年(985)。[%在其出使途中,使团被抢劫,吴保住被劫到伊州,当年十一月被归义军出使伊州的使团成员曹闰成赎回,可知乾雍二年归义军曾派使团出使伊州。
另外,归义军在与伊州回鹘交往时,特地设置了伊州使头,可见对其的重视。使头是唐五代归义军政权对外关系中出现的一个有特定含义的官职,其地位相当于使团首领,负责管理使团内部事务和处理对外关系,在归义军对外交往中,不仅是政治上的外交代表,还是经济上的贸易使人和文化交流的载体,[41]作用十分重要。归义军对外交往中所设置的使头,一般是针对周边少数民族政权,根据使团所出使的少数民族政权的不同,分别设置了甘州使头、西州使头等。据上引P.3501V《后周显德五年(958)押衙安员进等牒》,我们可知归义军在同伊州地区交往的过程中,与同西州、甘州一样,也设立了使头,也证明在归义军承认伊州的独立性。
再次,在曹氏归义军晚期,伊州地区设置了宰相等官员,表明伊州此时存在着并不完全从属于西州回鹘的政治势力。取01335《奉判令追勘押衙康文达牒》为归义军都虞候司奉节度使之命,调査康苟奴妄称康文达同母兄弟一事,文书中称:
文达母在之日,阙少人力,遂苟奴(后缺)直至长大,便下彩礼,与收新妇。后(后缺)在贼中。文达遂将锦被一张(后缺)裙一腰于伊州杜宰相(后缺)(下略)[42]
文书残缺,但大意尚明。康文达母在世之时,由于家中缺少劳力,于是雇佣苟奴为仆。苟奴长大之后,文达家为其娶妻。由于某种原因,苟奴被抓往伊州,所以文达将锦被等物送于伊州杜宰相,将苟奴赎回。康苟奴与P.3579《宋雍熙五年(988)十一月神沙乡百姓吴保住牒》中吴保住的遭遇很相似。伊州劫夺沙州人户,应与伊州与归义军的关系密切相关。曹氏归义军前期,伊州与归义军关系密切,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们推测康苟奴被抓往伊州的时间,应与吴保住被劫的时间不会相差太远,应在曹氏归义军的后期。据此,我们可知曹氏归义军后期,伊州地区设置了宰相等官职,可证伊州此时的独立性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最后,除了敦煌文献外,史书和西方历史文献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宋史高昌传》引王延德《西州使程记》在记载到伊州时,称次历伊州,州将陈氏,其先自唐开元二年领州,凡数十世,唐时诏敕尚在。”可知此时是汉人后裔掌握着伊州的控制权。在记载西州回鹘的疆域时,称其地南距于阒,西南距大食、波斯,西距西天步路涉、雪山、葱岭皆数千里”,可知其南界和西界,又言“狮子王避暑于北廷”,可知其地北过庭州,而唯不载其东界,可见在王延德看来,伊州并不属于西州回鹘的统治范围。十世纪成书的波斯文佚名作者所着《世界境域志》第十二章在记载关于“关于托古兹古兹国(即西州回鹘)及其诸城镇之说”时说道:“它的东边是中国。它的南面是吐蕃的某些部分和葛逻禄。”此后又记载其都城中国城是托古兹古兹的首都。那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是它的政府所在地,紧靠着中国的边境。夏季酷热,但是冬季却非常舒适。”对于西回鹘国的都城,安部健夫先生认为是北庭,现在学术界则多认为是西州,而北庭多为回鹘可汗避暑之地。但是无论是北庭或西州,按照《世界境域志》的说法,其东邻中国,即汉人建立的政权,可知在当时的西方学者看来,伊州并不属于西州回鹘的统治范围。如果再结合肛01335《奉判令追勘押衙康文达牒》中伊州宰相为杜姓看,似乎此时汉人在伊州建立了政权,但具体情况仍有待进一步的考察。[431.
五、小结
宝应年间,伊州陷蕃。大中二年,张议潮在沙州起事,大中四年收复伊州,张淮深参与了收复伊州之役。伊州收复后,归义军很快就恢复了伊州的州县建制,并派遣官员对伊州进行管理;为了加强的军事防御,归义军派遣沙州人户对伊州进行戍守;另外,归义军还在伊州与沙州之间设置了卑马使以保障同伊州联系的畅通。
虽然归义军采取多项措施,以巩固其在伊州的统治,但是归义军在伊州地区的统治力量依然薄弱。乾符元年冬至二年正月间,河西回鹘从归义军手中夺得伊州。之后,张淮深两次打败河西回鹘,使得伊州回鹘实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乾符三年四月西州回鹘仆固俊取代了河西回鹘在伊州的统治。虽然西州回鹘占领伊州,但是张淮深没有采取针对伊州的任何举措。张承奉建立金山国之后,曾发动过征讨伊州的战争,但是并没有恢复对伊州的统治。曹氏归义军时期,归义军不仅向伊州派遣使团,还设置了州使头对使团进行管理,表明归义军对伊州地区的重视。而伊州在西州回鹘之外独立向归义军派遣使团,体现出伊州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而据《宋史》、《世界境域志》和flx01335《奉判令追勘押衙康文达牒》的记载,伊州地区很可能曾一度建立过以汉人为中心的政权。
(原题《晚唐五代伊州相关史实考述》,载《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
注释
[1]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中华书局,1955年,第3册,第2773页。
[2]1013羊毅勇《唐代伊州考》,《西北民族研究》1993年第1期。
[3]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51-364页。郑炳林《晚唐五代归义军行政区划制度研究》,郑炳林主编《敦煌归义军史专题研究续编》,兰州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33-64页。
[4]图版见《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54页。对于(张淮深变文》的写作时间,目前有“乾符说”和“咸通说”两种主要观点。本文采取“乾符说”,至于《张淮深变文》所涉及的具体问题,笔者将有另文详述。
[5]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第358页。
[6]图版见《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13册,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4页。
[7]据P.2913《张淮深墓志铭》的记载,张淮深大顺元年(890)卒时,为五十九岁,按中国人关于年龄的传统记法,其生年当为公元832年。
[8]图版见《法藏敦植西域文献》第2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59页。
[9]郑炳林《敦煌碑铭赞辑释》,甘肃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182-183页。
[10]《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6册,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69页。
[U]图版见《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1页。
112]据荣新江先生研究,张氏归义军时期,共有三位节度使称过将军,即张淮深、索勋、张承奉,但张淮深统治后期,肃州已经被龙家等族占领,归义军不可能再在肃州驻军,所以文书中提到的将军只能指张淮深。
113]文书中张和荣又见于Ck00101《节度押衙张和荣题记并供养人题名》,根据图中所绘张和荣供养人像的服饰看,我们也可以确定其大致绘于晚唐。
[14]王重民先生主编的《敦煌遗书总目索弓丨》将P.5007号文书定名为《诗四首》,解题曰广第一第四首残,咏本地事,存者为咏敦煌与寿昌。”《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收人黄永武博士主编《敦煌丛书初集》,新文丰出版公司,1986年。施萍婷先生从此说。涂俊先生将R5007与S.6234、P.2672缀合定名为《唐佚名诗集》,对文书内容作了详尽的录文,(《敦煌诗集残卷辑考》,中华书局,2000年,第650-62页)但笔者就《唐佚名诗集》文书缀合的排列顺序上与徐先生尚有不同看法。具体情况,笔者将另文详述。
[15]钱伯泉《试解“仆固俊”之迷——甘州回鹘国史探讨之一》,{甘肃民族研究》1986年第2期。
[16]张、荣两位先生认为这首敦煌人写的诗(按:P.5007《诗四首》所录最后一首),记录了乾符三年(876)四月二十四日西州回鹘攻取沙州归义军所辖伊州城的历史真相。”张广达、荣新江《有关西州回鹘的一篇敦煌汉文文献——S.6551讲经文的历史学研究》,《北京大学学报》,1989年第2期。
[17]对于“仆固天王”,荣新江先生谨慎地指出:“仆固天王即仆固俊或其后继者。”(《归义军及其与周边民族的关系初探》,《敦煌学辑刊》1986年第2期)钱伯泉先生认为他就是仆固俊,为甘州回鹘的第一代可汗。(《张淮深对甘州回鹘国的颠覆行动——甘州回鹘国事探讨之三》,《甘肃民族研究》1989年第1期)。
[18]拙稿(关于晚唐西州回鹘的几个问题》,《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7年第2期。
[19]多喿《蒙古史》认为梅录为突厥领兵者,其说似本之于波斯十四世纪史学家拉施都丁。关于突厥官职的具体情况可参韩儒林《突厥官号考释》,收人氏着(穹庐集——元史及西北地民族史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304-325页。
[20]P.2709《赐张淮深收瓜州敕》:“敕:沙州刺史张淮深有所奏,自领甲兵再收瓜州并(后缺邓文宽(《张淮深平定甘州回鹘史事钩沉》,《北京大学学报》1986年第5期)、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第301页)等先生都将此件文书与《张淮深变文》所载史事相联系,唯有在败回鹘的时间上稍有差异。
[21]即使P.5007号文书中第四首诗序文中的“后又和断”,并非指《张淮深变文》中的夺瓜州事,那么夺取伊州的回鹘仍需先打劫肃州,然后越过沙州,最终于乾符三年四月夺得伊州。而对于这个推论,很明显同样不能成立。
[22]转引自郝春文《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未刊敦煌文献研读札记》,《敦煌研究》2004年第4期,第24页。
[23]录文参徐俊{敦煌诗集残卷辑考》,第654-656页。
.[24]邓文宽《张淮深平定甘州回鹘史事钩沉》,《北京大学学报》1986年第5期。
[25]荣新江(张氏归义军与西州回鹘的关系》,《1990年敦煌学国际研讨会文集石窟史地、语文编》,辽宁美术出版社,1995年。
[26]P.2570v的内容,缩微胶卷未拍,所以(敦煌宝藏》和《法藏敦煌西域文献》俱未收。此据池田温《中国古代写本识语集录》,东京:大藏出版株式会社,1990年,第402页。
[27]图版见《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9册,四川人民出版社,丨994年,第丨03页。
[28]当时河西回鹘已被击破,而且此前一直与归义军保持敌对状态,所以卢延庆等人出使的并非河西回鹘,而只能是西州回鹘,表明此时双方并不敌对。
[29]图版见《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45-347页。
f30]据张春燕和吴越的研究,西衙是归义军节度使的衙府,是归义军的政治中心,地位极其重要。(张春燕、吴越《西衙考》,《敦煌学辑刊》1997年第2期)既然招待回鹘使者的宴会设在节度使的衙府,那么节度使张淮深必定充当了宴设活动的召集者和主持者。这就表明张淮深对西州回鹘的重视,也证明此时归义军与西州回鹘确实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31]对于张承奉征讨楼兰的情况,卢向前、荣新江、郑炳林等先生都曾作过深人研究。参见卢向前《关于归义军时期一份纸破用历的研究》,氏着《敦煌吐鲁番文书论稿》,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97-170页;(归义军史研究》,第219-222页;郑炳林《唐五代敦煌金山国征伐楼兰史事考》,《段文杰敦值研究五十年纪念文集》,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6年,第403~415页。
[32]安部健夫着,宋肃瀛、刘美格、徐伯夫译《西州回鹘国史的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74-375页。另外,他还认为“哈密力(伊州)作为西回鹘国的一个封侯领地这种情况,要从史料予以充分证明虽然比较困难,但毕竟可以追溯到建国初期不久,特别是在夺取高昌地方的时候。”
[33]录文参《归义军史研究》,第364-365页。
[34]文书中有招待狄银的记载,即“又迎狄寅(银)及使细供十分,用面四斗七升五合、油二升”。狄银见于P.3633《辛未年(911)七月沙州耆寿百姓等一万人上回鹘可汗状》,是甘州回鹘攻打金山国的首领。《旧五代史》卷32载(同光二年)十一月丙申,灵武奏,甘州回鹘可汗仁美卒,其弟狄银权主国事。”1045同光二年(924)十一月之前,狄银已经掌握了甘州回鹘的权力,而文书中直呼其名,证明文书所记的狄银来沙州必在其之前,所以狄银此次来沙州应在914年金山国灭亡之后至同光二年(924)十一月之间。
[35]施萍碎《本所藏《酒帐》研究》,敦煌研究院编《敦煌研究文集敦煌研究院藏敦煌文献研究篇》,甘肃民族出版社,2000年。
[36]图版见《法藏敦煌西域文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4册,第364页。
[37]图版见《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4册,第366页。
[38]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第370页。
[39]图版见《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78页。
[40]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第372页。
[41]郑炳林、冯培红《唐五代归义军政权对外关系中的使头一职》,《敦煌学辑刊》1995年第1期。
[42]图版见《俄藏敦煌文献》第8册,1997年,第101页。
[43]王日蔚先生认为甘州回鹘与西州回锕,分界地似为伊州、瓜州、沙洲。伊州似属西州范围,瓜、沙二州则属甘州范围。然伊、瓜、抄之政治主权,则均为汉人。”(《唐后回鹘考》,《史学集刊》第1期,第21页)但是其关于伊州的看法似乎并没有引起学术界的广泛注意。对于伊州的地位问题,目前学术界有两种倾向:其一,认为伊州的独立是虚假的,而其一直在西州回鹘的统治之下;其二,承认伊州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但仍认为处于统治地位的是回鹘,汉人只是处于从属地位。笔者比较赞同王日蔚先生关于伊州地位的论断,但至于具体的情况,还有待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