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平时咱们半日不到就能到的地方,今日打打杀杀居然耗了一天?”花姐语气带着不可置信,甩着手帕捂着口鼻,以挡住冲鼻的血腥味。船上有几个伙计从江里提水,冲刷去船板上猩红的血迹,刚才他们已经把死人沉江了。没想到水帮即使主子不在,反扑还是这么快,一路都有船只追赶他们,有好几次大刀都掉到了花姐的绣鞋边上。
冯坤就着江水洗手,他的手很白,可能平时总是弄得脏兮兮看不出本色,这次他洗干净了花姐才发现冯老大的手更像个世家公子的,白皙修长,十指不沾阳春水,“沾的是血。”花姐心里补充。
“真不能小看水帮,差点咱们就要葬身鱼腹了。”花姐走过去,扶起一个伙计。
“你真以为是水帮?”一边的张镖师撕下一块衣角,把手臂上的伤口缠好,用牙齿咬着扎了个结。
“不是水帮是谁?”花姐不解。
吴公子拿出一颗药丸,给张镖师服下,嘴边讥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给我装傻充愣,若是水帮的来了,你还有命在这儿看我们洗船板?你未免太小瞧他们。”
“那是……”
“不过是镊子王的残部,他们的老大死了,自然怀疑到我们身上。”冯坤坐在船头,远望着群山,“你不交手不知道,那些人的水性不怎样,若是水帮的,我们不说九死无回,也是九死一生。”
大家姐听后,低头沉吟,“若不是水帮,那水帮至今没动手也是稀奇。”
冯坤回头看她一眼,笑道:“这你可放心,我既然敢带你们杀入水帮,自然也有全身而退的信心。”他看着群山间渐渐隐没的夕阳,把云霞染成鲜红的颜色,好像刚才的冒着热气的血飞溅过眼,和血一样,这夕阳也烘得人暖洋洋的,“水帮心齐只在一人,现在大家姐不在,各家码头舵主互不服气,群龙无首,这个立威立势的好机会谁都不会放过,待他们争执好再过来找我们,至少也要一天。”
“那那个姓翟的……”
冯坤意味深长地笑道:“不用担心……”他顿了一下,“倒是我们自己,还有一点事情没有解决……”说罢,意有所指地扫过众人。
众人马上明白他所指为何,纷纷低下头不言语,心里小算盘算得飞快。
“罢了,先去休息吧。”冯坤从船头跳下,拍拍手,“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今晚咱们休息,轮流守夜。”
————————————————————————————————————————
夜过三更,花姐独自坐在石滩上,他们的船停在远处,其实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防止水帮趁夜色偷袭。她没有点火,好在夏夜不冷,只披了一件衣服,静静望着江面。今日十三,月亮渐圆,但云厚雾浓,月色不太分明。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的伙计已经打发到各个方向去守夜,周围没有别人。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显然知道来者何人,“告诉那边的人,让他们在洞口附近埋伏,等我信号……”
话音未落,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湿冷的怀抱,有人突然从后背将她抱住,手臂环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话,口气冰凉。
“什么信号啊?”那人轻轻地笑,舌尖轻舔过她的耳垂,寒气从耳朵渐进全身,她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眼睛发直,脑袋一片空白。
“如果你找那个人,对不起,已经没了哦。”他把手伸到花姐眼前,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到那人秀气的手上沾满粘稠的血液。
“你,你想怎样?”花姐梗直着脖子,手指悄悄摸索,她在自己的绣鞋里藏有一把薄刃,削铁如泥。
那人好似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沾满血的手按下花姐的手,握回胸前,“你我南洋商路重叠,向来有分歧。如今,”他轻笑,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杀镊子王的人是你不是你,都会是你。”
“你……”花姐还想说什么,但胸口的窟窿已经让她把剩下的话硬生生憋回,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口莫名出现的一个大窟窿,不觉疼,只觉得自己的血正慢慢流出身体,她清楚感受到血液滑过肌肉时的温热,但那股热温暖不了她,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粼粼的江水。
吴公子把她放到地上,站起来理理衣服,长吁一口气。
冯坤和张、姚三人从阴影里走出,张镖师皱着眉头看地上的尸体,“没想到是她。”
“各位都听清楚了,这下咱们可以放下芥蒂,通力合作了。”冯坤回头看着张、姚。
姚骢点点头,看着花姐,说来奇妙,花姐一断气,这满天的云雾就突然散开,皎洁明亮的月光普照江面,波光粼粼。
“最毒不过妇人心,吴公子在下游捡到的镊子王,我们之中到过竹林的只有她一人。听她的话,还有人在洞口想一锅端咱们?”张镖师道。
冯坤摆摆手:“无妨,替她传信的那小子可没死,他会帮我们搞定她那帮人的。”他看看吴公子,吴公子摊开手作无奈状,“吴家在南洋的生意可不比花姐差,那帮人不傻,知道花姐死了他们该帮谁。”
“都去休息吧,明天才是重头戏。”冯坤看着月华如练,叹道。